第一章
早上,工地门口放下了五桶灌浆料,未贴标签,也无签收单。
我知道,这是有人看见了。
工程推进,不总需要文件,它更看重人。
下午施工时,我换上了反光衣和安全帽,站到浇筑一线,手持对讲亲自调度。这一幕,被工人拍了下来,传进了项目微信群。
很快,有人开始议论:他不是被停了吗
怎么还在干
这不是顶着干吗
那天晚上,我加了班,一直干到凌晨。十四号段最后一块交接面完成初灌,我在水泥还没凝固前拍了照片,附上时间、位置、经纬度、水印,打印出来两份,一份交工程日志,一份贴在工地会议板上。
没有盖章,也没有存档编号。
但每一个在现场的人都知道,那段活,是我带着人亲手干的。
凌晨两点,我站在灌浆板边上,看着一车车施工车辆驶离,地面被水冲得发亮。雨已经停了,空气潮湿,嗅着都是新泥和钢筋味道。
我靠在防护栏边,手还捏着最后一张施工图片。
贺思齐发来一条短信:你这一手,算是把自己的名字钉进节点上了。
我笑了笑,回复:他们删不掉我。
他没再回。
我收起手机,准备下楼,刚推开楼梯间的门,撞见王副。他站在楼梯转角,脸色疲惫,头发还滴着水。
我们对视了几秒。
你还在
我还活着。
他叹了口气,扯出一句: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
是什么
一颗卡在喉咙里的刺。
我看着他,没有笑。
卡得久了,就必须有人把它咽下去。
我答:或者有人,被它卡死。
他摇头,声音低了:你赌得太大了,小李。
我点头,语气平稳:但我已经没退路了。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把整个项目部照亮了一瞬间。我看到远处塔吊顶端还挂着那串没取下来的横幅。
保进度、保交付、保底线。
字是红的,灯是冷的,而我站在这之间,像个走错剧本却没台词可退的替角。
可谁规定了,替角就不能成为主角只要我不下场,他们谁都没法关灯谢幕。
6
节点之前
项目的夜从来不静,尤其当它即将转向时。
十四号段浇筑完工那晚,我连续写了三份简报材料,分别针对进度节点、材料变更和结构闭合逻辑,写完后全数封装成纸质,连夜交给督导办那位一直没现过身的联系人。
我知道,任何电子流程都可能被技术性暂缓,但一旦纸质文档流通入档,就留下了痕迹。哪怕对方不接招,也得有人来给这个痕迹一份解释。
凌晨三点,天还未亮,我独自从项目部走出来,风裹着湿气,像一层无形的墙。街道空荡,施工区警示灯闪着红光,一闪一闪,像心跳压低的呼吸。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电话。
请在下午三点参加阶段推进协调会。
发出邀请的是市投资办项目督导科,会议地址不在原单位,而是在政府二号楼后侧的办公附楼——那个只处理非正式但关键事务的地点。
我知道,真正的表态要来了。
下午两点五十分,我穿着最普通的工作服站在附楼门口,手里握着那份节点进度文件复印版,纸张还带着昨晚压签器的印痕。
会议室内坐了七人,市投办两人、审计处一人、甲方代表两人、技术委员会秘书、还有一位临时列席的法律顾问。
我一进门,众人停下交谈,所有目光刷地落在我身上。
李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