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波澜的单音节，仿佛终于明白了这场兴师问罪的缘由，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这个啊。

    他把纸张重新折好，塞回信封，随手放回那摞打印纸上，动作随意得像在处理一张废纸。然后，他重新拿起那块沾满墨粉的脏布，目光已经准备转回那台敞开的机器，一副问题解决请勿打扰的姿态。

    就……‘哦’！陈薇薇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感觉自己蓄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声音都尖利起来，你费劲巴拉搞个信封，神神秘秘递过来，就为了说这个批改作业不能当面说吗不能发消息吗非要搞这种……她一时语塞，想找个词形容这种诡异操作。

    仪式感赵思琪在旁边小声接了一句，试图帮腔。

    小哥的动作再次顿住。他转过头，厚厚的镜片后，那双眼睛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越过愤怒的陈薇薇和茫然的赵思琪，甚至越过了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苏晓萌，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一直站在人群后方、保持沉默观察的我身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清晰的、仿佛在看始作俑者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当面说他重复了一遍陈薇薇的话，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了打印机的嗡鸣，你问问你们这位，他用下巴朝我的方向点了点，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这位制定宿舍公约的‘林同学’。她贴在我们宿舍门上的‘公约补充条款’第三条，用加粗红字写着：‘禁止与613宿舍成员进行任何非必要面对面学术交流，尤其禁止当面指出作业错误，以免引发情绪波动影响宿舍和谐’。违者，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需手抄《高等数学》定理大全一遍。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们头顶炸开！

    陈薇薇和赵思琪瞬间石化，嘴巴张成了标准的O型，脸上的愤怒和八卦瞬间冻结，然后碎裂成一片难以置信的空白。苏晓萌也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躲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看看小哥，又看看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而我，猝不及防地成为了目光焦点。小哥镜片后那了然甚至带着点戏谑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在不受控制地升高。那份被我打印出来、塑封精美、强制贴在每个人床头的《613宿舍文明公约》……那份我引以为傲的秩序基石……那个我自己都几乎忘了的、在打印店打印时顺手加在第三页角落的补充条款……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打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唰唰吞吐着纸张。

    小哥看着我们集体宕机的模样，似乎觉得这沉默很有趣。他慢条斯理地用那块脏布擦了擦手上的墨粉，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目光再次锁定我，语气恢复了他一贯的、毫无波澜的工作腔调：

    对了，林同学。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那台敞开着肚皮的旧打印机。

    你昨天送来的那份加急的、要求‘超高质量无噪点打印’的竞赛论文终稿……

    他停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打印机的冷光。

    硒鼓老化漏粉，糊了。

    打印店小哥那句轻飘飘的硒鼓老化漏粉，糊了，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划开了613宿舍维持了近一周的、由林晓单方面构筑的秩序假象。

    回宿舍的路上，气氛诡异得像刚经历了一场核爆后的寂静。陈薇薇和赵思琪罕见地沉默着，眼神复杂地在面无表情的林晓和依旧魂不守舍的苏晓萌之间来回扫视。苏晓萌则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我满脑子都是那句禁止当面指出作业错误以免引发情绪波动的荒谬条款和自己那张被墨粉糊掉的、关乎竞赛命运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