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来,噼里啪啦地疯狂抽打着瓦片,声音密集得如同千军万马在擂鼓奔腾。不消片刻,整个村子就陷入了一片水汽弥漫的轰鸣世界。狂风呼啸着,卷着雨水狠狠撞击着门窗。
灶膛里奄奄一息的火苗被不断钻进来的湿气扑得时明时灭。锅里还剩小半碗早已冷透的薄粥,柳婉清毫无胃口。她点亮了一盏如豆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狂风的撕扯下剧烈摇晃,将她单薄的身影扭曲地投在湿漉漉的泥墙上。
风声、雨声、雷声交织成一张巨网,将她层层裹缠。她蜷坐在冰冷的小板凳上,双手环抱住膝盖,试图给自己一点微薄的暖意。心,却比这雨夜还要冰凉。下午木雕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此刻又被这天地间原始的狂暴所惊吓。她感觉自己像一片孤零零挂在枯树枝头的叶子,随时会被这无情的风雨撕碎扯落。
就在又一个仿佛要将山劈开的响雷过后,轰隆——一声沉闷得如同巨兽咆哮的巨响猛地从屋后的方向传来!那声音绝不仅仅是雷声,更像是山体在巨大的力量下发生了断裂和坍塌!
柳婉清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下坠!后山坡!她想起白天去地里时看到山坡上那几道新鲜的小裂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脖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惊悸之中——嘭!嘭!嘭!嘭!
一阵急促到极点、湿滑沉重到骇人的拍门声,毫无预兆地在风狂雨骤中骤然炸响!那力道如此之大,速度如此之快,仿佛门板随时会被砸穿!沉闷的拍击声穿透狂暴的风雨,死死钉入她紧缩的心脏!
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感官!谁!
谁!她失声尖叫,声音尖锐而嘶哑,瞬间被风雨吞噬。几乎是在喊出的同时,她已经凭着本能从地上弹起,扑向那扇不断剧烈震动、仿佛要破碎的门板!手指冰得发颤,哆嗦着去摸那沉重粗糙的木门栓。
是我!一个急促而熟悉的声音穿透门板缝隙传来,嗓音被雨水冲刷得含混不清,却又异常清晰有力,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焦急。
这声音!
柳婉清的手停在门栓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风雨太大了,她几乎不敢确定。
又是更用力、更急促的几声拍击:快开门!
她不再犹豫,用力一拔门栓,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瞬间,一股冰冷刺骨、饱含着浓重泥腥味的风雨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狠地倒灌进来!门口站着的那人如同刚从河里捞起来,浑身湿透,深灰色的粗布衣裤紧紧黏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干的轮廓。雨水顺着他短硬如墨、此刻全被浇透服帖的黑发、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角汇成小溪,汹涌地流淌下来。脚下早已形成一个小小的泥水洼,他在水里泡着。
是许青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片白色的雾气。雨水不停地从他脸上冲刷而下,唯独那双眼睛,在门缝透出的微弱油灯光芒下,像两点被疾风暴雨猛烈捶打却依旧不肯熄灭、反而淬炼得更加清亮的寒星!带着一种柳婉清从未见过的、纯粹的焦灼和坚毅,穿透重重雨幕,直直地、牢牢地锁定了门内惊魂未定的她!
他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盖过了轰鸣的雷雨:
听…听见了!后山坡塌了!塌了好大一片土!
怕她没听清,他又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泥地里的铁钉:山坡!被大雨冲垮了!把前面的小路都埋了半截!
他顿住了,雨水顺着浓密的睫毛不断滴落,仿佛是他焦急到极点滚落的汗珠。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像要确认她是否安好,是否被山石伤着,这份焦灼几乎要凝成实质。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用一种低沉却穿透了所有雨声、雷鸣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