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我怕。怕你一个人听着这…风声雨声雷声…觉得…觉得屋外面…没人。
怕你听着雨声,觉得屋外没人……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霹雳,在柳婉清的头顶,在她早已麻木荒芜的心田里炸开!
她扶着门板边缘的手猛地收紧!指甲狠狠嵌进了湿滑冰冷的木头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苍白到几乎透明!喉咙里像是被一块冰冷沉重、吸饱了暴雨的棉絮死死堵住,一股巨大的酸涩汹涌地撞向鼻梁,眼睛瞬间被滚烫的液体模糊!
屋外没人……
原来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竟知晓这三年来每一个漫长孤寂、在风声中辗转难眠的深夜,她心底那一片无边无际、死寂冰凉的荒原!他竟能窥见她这具行尸走肉下深藏的恐惧——那种被世界彻底遗忘、独自面对未知灾厄的恐惧!
风声!雨声!雷鸣!还有那如同山体崩裂般的恐怖巨响!瞬间都退潮般远离,消失了!整个世界骤然失声。只有他那句怕你觉得屋外没人,伴随着他湿透身体上散发出的淡淡清苦木香,带着不可阻挡的重量和令人心碎的暖意,一遍又一遍,以一种粉碎一切的力量,沉重、固执地撞向她用三年悲苦、麻木和绝望垒砌起来的、早已斑驳龟裂的心防!
第六章:木屑与泥泞
暴雨在黎明前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渐渐变成飘零的雨丝,最终彻底收了声。灰白的天光艰难地从铅灰色云层的夹缝中透出,洒向一个泥泞狼狈、如同被撕扯过的世界。屋檐依旧滴滴答答地坠着水珠,院子里低洼处积满了浑浊的泥水坑。几片被风雨打落的槐树枯叶,漂在泥水上,像破碎的黑色小舟。
柳婉清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窗外疯狂摇曳的树影,檐下铁桶单调又急促的撞击声,还有那句不断在耳畔回荡的怕你觉得外面没人,像磨盘一样反复碾压着她混乱的神经。天蒙蒙亮,她刚带着一身疲惫推开厨房那扇糊着油渍的破旧木板门。
柳婉清——!一声比昨夜惊雷还要刺耳、淬着毒的厉喝,骤然自身后院子中央炸开!那声音裹挟着无边无际的暴怒,仿佛积攒了三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婉清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浑身一凛,僵硬地慢慢转过身。
婆婆赵周氏!此刻正叉着腰站在院当中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矮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扭曲得如同揉皱的粗纸,每一个褶子里都填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仿佛捉奸在床的得意。尤其让婉清心胆俱裂的是——婆婆那枯瘦如同鹰爪的右手,正高高扬起,掌心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
是她夜不能寐时眼前总浮现的那块温润的樟木料!那刻着她垂眸摘豆角侧影的木雕!虽然在暴怒的指爪下只露出了局部,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根豆角的形状……是她!没错!就是它!它怎么会在婆婆手里!
这块承载着隐秘情愫、仿佛凝聚了心跳的木块,在雨后阴冷浑浊、粘着泥点败叶的地面映衬下,那柔和的黄光竟显得如此刺眼,如同一种赤裸裸的、无声的嘲弄!残酷地宣告着她短暂的、几乎算是偷来的那点温热悸动的死刑!
赵家的脸!我死鬼儿子的脸!赵周氏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婉清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下,都被你这黑心烂肺的寡妇给败光啦!吃里扒外的贱骨头!守寡才几天骚得连裤腰带都拴不住了吧偷汉子都偷到老娘眼皮子底下了!你这天杀的丧门星!你……你还我儿的脸面来!!
脸面二字仿佛带着千斤重的怨气,从赵周氏枯瘦的胸腔里喷发出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因怨毒而泛红,话音未落,那双早已灌注了全身力气的、枯柴一般的手,带着复仇般的快意,不顾一切地朝着地面——那湿漉漉、泥泞肮脏、散落着槐叶和木屑的泥坑——狠狠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