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
活轨迹与我们兄妹的日常,彻底错开的日子里,变化如同静水深流,缓慢却坚定地改变着河床的样貌。
过程不乏磕绊。小遥偶尔会情绪低落,我也会被骤然增加的家务和课业压得烦躁。但最终,我们都找到了新的平衡点。我逐渐适应了初中生的身份,课业应付得还算自如;小遥也变得更加独立和懂事。我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种默契:将白天在学校失去的时光,在夜晚和周末弥补回来。除了洗澡等外(这是我坚守的、不可逾越的底线),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更令我欣慰的是,小遥开始主动分担一部分力所能及的家务——洗碗、擦桌子、整理房间。每当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认真地忙碌,我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挂上那种她称之为“慈祥老爷爷”式的笑容,然后必然换来她一个嫌弃的白眼。
父母偶尔会提前结束工作或抽空从医院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但这样的“团聚”时刻,气氛往往并不温馨。餐桌上,妈妈总是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歉意,反复诉说着没能陪伴我们的愧疚(尽管我们其实并不太在意,至少我是如此),接着便会急切地询问我们的考试成绩、校园生活,然后便是连绵不绝的敦促学习、规划未来的说教;而爸爸,他原本在我们面前就沉默寡言,如今更是几乎一言不发。有一次,小遥实在受不了妈妈重复的说教和叮嘱,忍不住抱怨道:“哥哥和我挺好的,不用您总是操心……”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妈妈长久以来积压的压力和疲劳,饭桌上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差点没法收场。
周末,他们有时会带我们去医院看望奶奶。小遥格外珍惜这些时光,总是紧紧握着奶奶枯瘦的手,小声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我明白她的心情。奶奶的状况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滑,连我这个刚上初一的少年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人的生命气息正不可逆的飞速流逝。她时常认不出我和爸爸,有时会拉着妈妈的手,含糊不清地叫着“珍兰”,一个我和小遥都陌生的名字。这种时候,爸爸的脸色就会变得异常难看——像是在浓稠的悲伤底色上,被粗暴地泼溅上了愤怒、悔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怀念,最终调和成一幅极其复杂而丑陋的图景,凝固在他的脸上。
撇开这些沉重的插曲,兄妹俩相依相伴的日子,大部分时候如同一条平静流淌的小溪,平淡却隽永。值得记下的涟漪只有两朵:一是小遥也无可救药地迷上了诗歌,并开始笨拙地尝试创作;二是她在学校的人缘,变得好了起来。
我不是很想回忆起事件经过。那天,我藏在抽屉最底层废弃诗稿,不知怎么被妹妹翻了出来。然后这家伙专挑我洗澡或解手这种不方便的时刻,隔着门板大声又抑扬顿挫地朗读那些充满少年矫情和模仿痕迹的句子。羞愤交加之下,我不得不祭出了尘封多年挠痒技术,一番拷打过后,才逼她交还了我的黑历史,并发誓永不再犯。在我如释重负地将那些废稿点燃销毁后,小遥却一反常态地认真起来对我说:“哥,你写的哪些虽然有点怪,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创作出的垃圾,意外勾起了妹妹对诗歌的兴趣。于是,我定的购书计划,全部变成了各种风格的诗集。顾家晚餐后的时光,客厅里常常弥漫着油墨书香和我们低低的讨论声。分享喜欢的句子,交流彼此稚嫩的作品,成了新的日常仪式。第一次读到小遥自己写的诗,尽管笔触稚嫩,意象简单,但我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远超我之上的灵气和纯粹。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悄然掠过心头——是欣喜,也带着点微妙的失落。
至于她的人缘变好,则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小遥骨子里是个安静甚至有些疏离的孩子,身边鲜有同龄人。然而,自从我从她的小学校园里消失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不少同学开始主动接近她,好几次我去接她放学,都远远看到几个人围在她身边,热切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