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住了那点可怜的光线。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身材异常瘦削,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靛蓝布衣,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嶙峋的手腕和脚踝。他的脸同样蜡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动作,每一步都迈得极其精准,幅度完全一致,肩膀几乎没有任何晃动,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他站在门口,深陷的眼窝直勾勾地看着老妪,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妪浑浊的眼睛转向男人,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男人接收到信号,深陷的眼窝转向我。那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废弃的枯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他抬起一只手,同样僵硬地朝我招了招。
跟……他走。老妪嘶哑地命令道,声音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去哪我猛地站起来,木墩被带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地撞击着耳膜。不对劲!这个地方,这些人,一切都透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不对劲!
中年男人对我的反应毫无表示,只是保持着那个招手的姿势,深陷的眼窝依旧空洞地望着我,像两个吸光的黑洞。
老妪浑浊的眼底,那片死水般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丝极其尖锐、冰冷的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尖,猛地刺了出来。外乡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又尖又利,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来了雾隐村……就得守雾隐村的规矩!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指向门口那个如同雕塑般的男人,跟他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带着一种非人的癫狂。灶膛里跳跃的火光瞬间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膨胀,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烈的腥甜气味猛地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屋里的腐木味,浓烈得几乎让人晕厥。
那堵在门口的男人,深陷的眼窝里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红芒。他那只抬起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一声脆响,仿佛某种生锈的机括被强行启动。
退路被堵死。空气里弥漫的杀意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像冰冷的铁箍勒住了我的脖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直觉在疯狂尖叫着危险,但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我死死盯着门口那个动作僵硬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灶台前形如鬼魅的老妪。反抗在这诡异的村庄里,面对这两个不像活人的东西
好……我跟你们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蚂蚁在骨髓里爬行,但眼下,顺从似乎是唯一能暂时保命的选择。
男人深陷的眼窝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屈服。他僵硬地放下招手的动作,转过身,迈着那种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毫无生气的步伐,朝着村子深处走去。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腥甜味呛得我喉咙发痒。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跟在那具活尸般的身影后面,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石屋。
屋外,浓雾似乎更沉了。灰白色的雾气翻滚着,无声地吞噬着视线。山谷依旧死寂,但此刻,这死寂中仿佛隐藏着无数无声的骚动。我能感觉到,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那些浓雾遮蔽的角落,有更多双眼睛亮了起来,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背上。
男人在前方引路,步伐机械而恒定。我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冰冷的泥地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恐惧的神经。我们穿过几间同样破败的石屋,绕过一个堆满黑色柴禾的角落。那股腥甜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越来越浓,仿佛整座山谷都在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