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熙四十一年中元夜,我们四个皇子在撷芳殿玩四角游戏。
到你了。本该空着的第四角传来胤礽的声音。
翌日太子疯了,父皇烧光所有奏折。
四十年后圈禁中的我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
到你了。
铜镜里映出少年胤礽血红的眼睛。
1
康熙四十年,七月初七,紫禁城。
窗外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琉璃瓦上,汇成浑浊的急流,顺着翘起的檐角奔腾而下,砸在殿外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
闪电撕裂浓墨般的夜空,惨白的光瞬间刺透糊着高丽纸的菱花槅扇,将屋内陈设的轮廓,蟠龙金柱,紫檀木几,博古架上的珐琅彩瓶猛地拉长又骤然摁回黑暗,像一幅幅狰狞扭曲的鬼影。
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贴着屋顶滚过,震得脚下金砖都在嗡嗡作响。
我猛地从那张硬得硌人的楠木榻上弹坐起来,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室内格外刺耳。
冷汗浸透了里衣,冰冷黏腻地贴在背上,像一条盘踞的毒蛇。
又来了,又是这个梦,梦里那黏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撷芳殿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回音。
还有……还有那三个少年模糊不清,最终被黑暗吞噬的脸孔。
2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经年不散的药草苦涩和陈木朽烂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这间偏殿,是皇阿玛给我最后的恩典,一座富丽堂皇的活人坟墓,金丝楠木的梁柱依旧泛着幽光,描金的彩画却早已斑驳褪色,显出颓败的底子。
厚厚的灰尘覆盖着每一件器物,烛光摇曳下,只有墙角那面巨大的水银铜镜,幽幽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样一个被漫长幽禁岁月彻底榨干了精气神的老朽,须发如乱草,眼窝深陷,皮肤松弛地垂挂在嶙峋的骨头上,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疲惫。
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
我被囚禁在这座金丝笼里,像一件被遗忘的旧物,任凭时光的蛀虫啃噬。从当年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皇长子,熬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皇阿玛早已龙驭上宾,他寄予厚望、又亲手废黜的太子胤礽,也已在深宫幽禁中凄惨离世多年。
当年那些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兄弟们,如今还活着的,屈指可数。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最先出局的失败者,被遗忘在这座宫殿的角落,独自咀嚼着那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来自康熙四十一年中元夜的恐怖。
又是一道惨白的电光,瞬间将窗外风雨飘摇的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这刺目的光明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铜镜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短暂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我的影。
那轮廓……纤细,带着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单薄,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足以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僵。
谁
我哑着嗓子低吼,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回应我的,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和雷声,殿内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不匀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冷汗顺着额角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我死死盯着那面幽深的铜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寒意,正顺着我的脊椎,缓慢而清晰地向上爬升,这寒意如此熟悉,仿佛来自四十年前那个同样闷热,同样令人窒息的夏夜。
(3)
那个撷芳殿里,烛火摇曳的,中元之夜。
记忆的闸门,被这诡异的寒意猛地撞开,时光的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