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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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后的虚弱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剖腹产的刀口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而比身体更痛的,周遭无声的漠视和冰冷的折磨。
婆婆张美玲的脸,彻底挂上了一层再也撕不下来的寒霜。
她不再踏足二楼我的房间,仿佛那里有什么不洁的禁地。
一日三餐。
早上稀饭。
中午是没有食盐的豆腐,下午是难以下咽的生菜。
日复一日,看不到半点荤腥。
由于营养跟不上,奶水很快就不够了。
穗穗饿得哇哇大哭,小脸通红,用力吮吸却吸不出什么,急得直蹬小腿。
哭声撕心裂肺,像钝刀子割着我的神经。
我抱着她,徒劳地摇晃,心如刀绞,我忍着刀口的剧痛,抱着哭得声嘶力的穗穗,一步一步挪下楼。
客厅里,婆婆张美玲正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蝴蝶兰,电视里播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
公公李建国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头也没抬。
暖黄的灯光,悠扬的戏曲,氤氲的香,构成一幅温馨的画卷,却将我和怀中啼哭的婴儿彻底隔绝在外。
妈…我的声音干涩发颤,穗穗…穗穗好像没吃饱…奶水不够…能不能…炖点汤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先落在我疼痛却干瘪的胸口,又扫过穗穗哭得通红的小脸,最后定格在我苍白憔悴的脸上。
嘴角慢慢向下撇,扯出一个极其刻薄讽刺的弧度。
汤她嗤笑一声,放下剪刀,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着手。
喝什么汤就你这身子骨,虚不受补!喝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奶水堵了更麻烦!就得吃清淡点,才下奶!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的目光像淬毒的针,扎在我身上,乡下人,以前吃糠咽菜不也照样养大孩子怎么到了城里,反倒金贵起来了我看你就是嘴馋!
妈!李旭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穗穗哭得厉害,要不……
要不什么张美玲猛地拔高声音,打断了儿子,眼神凌厉地扫过去,你懂什么女人家的事你少掺和!妈生你的时候,连鸡蛋都吃不上几个,奶水不也足足的听妈的没错!
李旭被她一吼,张了张嘴,看着哭嚎的女儿和我惨白的脸,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抿紧了唇,默默转身上了楼,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公公李建国终于从报纸后抬起眼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地掠过我们母女,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对着婆婆说:行了,吵死了,把孩子抱上去。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我抱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穗穗,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躯和更沉重的心,挪回那个冰冷孤寂的二楼房间。
门关上,隔绝了楼下虚假的温馨,我把脸埋进女儿带着奶腥味却单薄的小身体里,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她小小的衣襟上。
那一刻,我抱着我血脉相连的女儿,却感觉置身于世界上最寒冷的南极。
6
身体的亏空和精神的重压像两座大山,奶水稀薄,穗穗常常饿醒,整夜啼哭。
我抱着她在冰冷的房间里踱步,腰部的酸痛和刀口的钝痛如影随形。
睡眠成了一种奢侈,即便偶尔睡着,也是浅眠,一点细微声响就能惊醒熟睡中的穗穗。
那天半夜,饥饿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胃,疼得我蜷缩起来。
白天那点清水煮白菜和一小团冷饭,早已消耗殆尽。
穗穗刚哭累睡着,小脸上还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