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暮舟站在破败的院门角落的阴影里,微微佝偻着背,帽檐压得很低。在一片混乱和喧嚣中,他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只有在我目光扫过去时,他似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长乐宫富丽堂皇,熏着暖融融的香。精致可口的点心、温热的牛乳、柔软如云的锦被……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萧承稷几乎天天来。
他抱着念稷,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初为人父的笨拙喜悦,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更有深不见底的愧疚和痛楚。
他一遍遍问我当年的事,问孩子的事。
我依着江暮舟教的,垂泪不语。只在他逼问得急了,才抬起泪眼,凄楚地看着他:陛下还问这些做什么臣妾和孩子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求陛下……给念稷一个名分,让他……平安长大。
只字不提苏晚棠,只字不提冤屈。
这种沉默的哀伤,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
萧承稷眼中的痛色更深。他拥着我,一遍遍说:阿鹤,是朕错了……是朕对不起你……朕补偿你,一定补偿你们母子!
补偿我心里冷笑。十年冷宫蚀骨的寒,一个孩子被当成孽种的屈辱,岂是这些浮华富贵能补偿的
苏晚棠很快就坐不住了。
她以皇后之尊,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来到长乐宫探望。她保养得极好,依旧美艳动人,只是眼底的冰冷和审视,像淬了毒的针。
妹妹真是好福气。她坐在主位,端着茶盏,笑容温婉,语气却带着刺,在冷宫那等地方,竟能为陛下诞育皇子,真是……吉人天相啊。
她刻意加重了冷宫二字。
我抱着念稷,低眉顺眼:托皇后娘娘洪福。若非陛下仁德,念及旧情,臣妾母子早已……
我适时地哽咽,不再说下去。
旧情苏晚棠轻笑一声,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扫过念稷的脸,这孩子瞧着倒是伶俐。只是……冷宫十年,妹妹孤身一人,这孩子……当真是陛下的骨血
图穷匕见!
满殿宫人瞬间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我猛地抬头,直视着她,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被羞辱至极的愤怒和委屈:皇后娘娘!您……您怎能如此污蔑臣妾!污蔑皇嗣!念稷的眉眼,与陛下如出一辙,您……
呵,苏晚棠冷笑,打断我,眉眼相似又如何这宫里的秘药多的是,谁知道妹妹用了什么手段本宫身为皇后,统摄六宫,为皇室血脉计,不得不谨慎。依本宫看,还是滴血认亲,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滴血认亲!这是要把我们母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若验,是侮辱。若结果有半点差池(她必定会动手脚),就是死路一条!
我浑身颤抖,抱着念稷,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无助地看向门口——萧承稷应该快下朝了。
皇后!一声怒喝在殿门口炸响。
萧承稷脸色铁青地大步走进来,显然听到了后面的话。他目光如刀,狠狠剜了苏晚棠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安抚地拍着我的背,怒视苏晚棠:滴血认亲晚棠!你太过分了!念稷是朕的儿子!朕亲眼看着他在冷宫出生!你这是在质疑朕!
他用了朕,不再是亲昵的晚棠。
苏晚棠脸色一白,显然没料到萧承稷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料到他如此维护。她强撑着:陛下!臣妾也是为了皇家血脉……
够了!萧承稷厉声打断,皇后操劳宫务辛苦,想必是累了。回你的凤仪宫好好歇着!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再来长乐宫!
这是变相的禁足。
苏晚棠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死死咬着唇,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