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的嫩芽上,半山腰那株野莓树,被我摘得只剩叶子了。
最难忘那束藤蔓花环。他编花时,被荆棘划破的手指在草叶上留下暗红痕迹,却浑然不觉。当带着体温的藤蔓圈住我的枝干,他的指尖抚过我凸起的树瘤,语气认真得近乎虔诚:阿灵,你看这花环,再美也不过是草木堆砌。可你不同,你是会呼吸的月光,是活在我掌纹里的春天。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群流萤,在我们周身织就会流动的银河。
可如今,那些甜蜜得能滴蜜的过往,与此刻他掌心贴着的缚妖符咒重叠,成了最刺目的嘲讽。月光穿透树洞缝隙,在符咒朱砂上凝成血珠,顺着陆昭指节蜿蜒而下。我给过他千年灵髓,那玉瓶里封存的月光曾照亮他赶考的夜路;解百毒玉露浸透他染毒的衣衫,在生死关头重塑他破碎的经脉;甚至用本命灵力炼就避邪玉佩,却忘了凡人的承诺比朝露更易蒸发。我曾以为,我们的爱情会像这千年古槐一样,根深蒂固,永不凋零。可现实却如此残酷,他的背叛,让我心如刀绞
——
当玉佩在他怀中碎成齑粉时,我才惊觉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沾着露水的蛛网,稍一触碰就支离破碎。
公主说了,取你妖丹便封我镇国将军。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这句话,剑眉下的犹豫如寒潭倒影,转瞬被贪婪彻底碾碎。缚妖索在他手中绷成银线,月光折射出森冷的芒,乖乖受死,留你全尸。
这声音与当年在槐树下轻诵情诗的少年判若两人,每字每句都像淬毒的针,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我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
——
那是我用百年灵力雕琢的定情信物,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树洞外,引魂灯突然爆成惨白火团,整座山林剧烈震颤,仿佛在为我鸣不平。千年修为在体内翻涌,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脚下古槐树皮如活物般翻卷,露出虬结的筋脉,万千藤蔓破土而出,带着腐叶与碎石冲天而起,轰鸣声震耳欲聋。受我庇护的虎狼鹰隼从密林中蜂拥而至,利爪撕裂暮色,发出震天怒吼。狼群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连成火海,山鹰羽翼遮蔽半边天空,它们用血肉之躯筑起铜墙铁壁,向敌人宣告:谁要是敢伤害我,就是与整个山林为敌。
墨绿色灵火在发间缠绕,灼烧着被符咒割裂的伤口,剧痛反而让我清醒。我踏碎树洞边缘的冰层,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长发无风自动,裹挟着林间千年的怨气步步逼近:陆昭,你可知为何我能活千年因我是这山林的魂,而你
——
话音未落,灵藤已如铁索般缠住他的咽喉,不过是我慈悲下的蝼蚁。
我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在山林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灵藤如铁索般绞碎所有桃木剑,捉妖人惨叫着被拖入密林,惨叫声很快被吞噬在此起彼伏的兽吼中。陆昭踉跄后退,靴底碾碎了去年我为他铺的落花。那些曾为他绽放的芍药、山茶、紫藤,此刻化作暗红的泥浆,在他脚下发出呜咽。你明明为我耗尽灵力……
他盯着我指尖点燃他衣摆的灵火,瞳孔里映着自己狼狈的倒影,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凡人的贪婪,比任何妖术都毒。
我冷笑出声,腕间银铃突然迸出清脆裂响
——
那是三百年温情彻底碎裂的声音。随着铃身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最后一缕维系着心软的丝线,也在焦糊的衣料味中化为灰烬。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心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愤怒与失望,还有对自己愚蠢的嘲讽。
三日后,京城红绸蔽日,喜气洋洋。陆昭与公主的婚礼仪仗行至朱雀街,却不知一场风暴即将降临。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踮着脚尖欢呼,孩童们将彩纸抛向金红交织的花轿,丝竹声裹挟着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