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冰,沉甸甸地往下坠。指尖再次用力地蜷紧,深深陷入掌心,直到那一点尖锐的金属冰凉透过皮肉传来,带来一丝近乎自虐的清醒和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外面是另一番喧嚣,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透着一股子虚假的热闹。一只冰冷的手伸进轿帘,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没有丝毫的尊重,只有不容抗拒的强硬。我被那只手拽了出去。
眼前骤然明亮,刺目的红烛光晕和无数晃动的模糊人影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熏香、酒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药味。透过眼前晃动的流苏缝隙,我瞥见一双男人的手。那双手扶在轮椅的扶手上,指节异常修长,皮肤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薄薄地覆盖着青色的血管。此刻,那修长的指节正用力地扣着乌木扶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微微颤抖着。接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又急又猛,带着一种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骇人气势。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嘶鸣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喧闹的喜堂里弥漫开来,压过了熏香和酒气。
世子!
快!药!
周围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喊。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那力道极大,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绝望和蛮横,仿佛要拉我一同坠入深渊。我被这股力量拽得一个趔趄,头上的凤冠珠串哗啦作响。
视线被晃动的流苏切割得支离破碎。混乱的烛光和人影晃动中,我清晰地看到,那只死死抓住我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正缓缓蜿蜒下一道刺目的鲜红血线。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喜堂里甜腻的熏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尖利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在满堂死寂中突兀地响起,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没有一丝喜庆的欢呼,只有压抑的抽气声和仆人慌乱的脚步声。两个穿着体面些的婆子,脸色煞白,眼神里全是惊惧,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我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我往那所谓的洞房方向带。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跗骨之蛆,断断续续,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最终被沉重的雕花木门隔绝在外。
砰的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龙凤喜烛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木头味、浓重的药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沉淀了许久的……沉疴腐朽的气息。
我一把扯下那沉重碍事的凤冠,随手扔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冰冷的珠子砸在缎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腕上被那病弱世子抓过的地方,一圈明显的红痕隐隐作痛。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般扫视着这间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却处处透着死气的洞房。
红烛高烧,映着墙上的囍字剪纸,影子在墙上拉得狰狞扭曲。药味最浓的源头,是床榻边一张紫檀木小几上放着的青玉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汁,气味苦涩刺鼻。
脚步无声地移到床前。巨大的拔步床挂着厚重的帐幔,此刻被金钩松松挽起。那个刚刚在喜堂上咳血的男人,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层层锦被之中。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尚未完全脱下,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同样苍白得惊人的脖颈。
他的脸……在跳跃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破碎的美感。轮廓深刻,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两片深重的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如同玉雕,也脆弱得如同玉雕。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