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该去收债了。
京城。
这座承载了我所有天真、憧憬,也埋葬了我所有爱恋、希望,最终将我碾落尘埃的城池,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高大的城门依旧巍峨,熙攘的人流依旧喧嚣。雕梁画栋的楼阁,飘扬的酒旗,熟悉的京片子吆喝声……一切都仿佛昨日。
只是看风景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我没有以任何张扬的姿态入城。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布衣,戴着遮阳的宽檐笠帽,混在进城的商队里,如同滴水入海,悄无声息。
落脚点,是玄蛇卫在京城最隐秘的一处据点——位于西城贫民区深处,一家门脸破旧、生意惨淡的棺材铺。后院直通一条复杂狭窄、污水横流的陋巷,四通八达,便于隐匿和撤离。
铺子的掌柜是个六十多岁、佝偻着背、眼神浑浊的老头,姓孙。他是玄蛇卫埋在京城最深的一颗钉子,代号老鼹。
主上。
老鼹见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随即又恢复成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恭敬地行礼。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破旧的风箱。
情况如何
我摘下笠帽,环视着这间阴暗、散发着陈腐木头和劣质油漆味道的小铺子。
回主上,宫里宫外,都盯着。
老鼹垂着手,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苏后的‘病’,越来越重了。太医院那帮废物束手无策。皇帝……沈烬,这几个月脾气愈发暴躁,已有数名太医和宫人因伺候不力被杖责甚至处死。他正秘密派遣心腹,在江湖上悬赏重金,寻找能治‘离魂症’的奇人异士。
离魂症
我挑了挑眉。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苏芷那女人,惯会装柔弱博同情。当年在苏府,她就是靠着这招,让父亲一次次偏心,让沈烬一次次怜惜。
如今坐上了后位,这病倒是愈发贵重了。
我们的人呢
我问。
已按主上吩咐,将‘青芜先生’善治疑难杂症,尤其精于‘离魂惊惧’之症的消息,通过几个可靠的中间人,不着痕迹地递到了皇帝心腹大太监,高德胜的耳朵里。
老鼹低声道,高德胜为人谨慎多疑,但事关苏后,他不敢怠慢,已派人去查‘青芜先生’的底细了。我们准备的‘履历’,天衣无缝。
我点了点头。伪造一个游历四方、医术通神却性情孤僻的隐士高人身份,对玄蛇卫来说并非难事。
很好。
我走到铺子后窗,透过狭窄的缝隙,看着外面陋巷里为生计奔波的贫民,声音冷冽,饵已下,静待鱼来。
三天后。
棺材铺的门被敲响,声音带着一种官家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急促。
老鼹颤巍巍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饰、但眼神锐利、腰背挺直的汉子。为首一人,面白无须,嗓音尖细:
掌柜的,请问青芜先生,可是住在此处我家主人有请。
鱼,上钩了。
来接我的马车外表普通,内里却极为舒适奢华,行驶得又快又稳。穿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处僻静雅致的别院后门。
我被两个沉默的家丁引入内院。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守卫看似松散,实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暗处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引到一处花厅外,家丁停下脚步:先生请稍候。
我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笠帽已经取下,露出我如今清冷孤峭的面容。五年时光和刻骨的恨意,早已将我打磨得波澜不惊。
花厅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个穿着深紫色团花锦袍、面白微胖、眼神精明内敛的中年太监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