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的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李老师坐在我身边,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我确定。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打破了调解室里凝滞的空气。目光平静地迎上老所长忧虑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许大富的行为,奶奶的态度,还有村里……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老所长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里面那个伤痕累累却异常倔强的灵魂。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无奈、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他拿起桌上的钢笔,拧开笔帽,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唉……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学校和李老师也愿意做你的监护人……签吧。
他将签好自己名字的声明书推到我面前,又递过那支沉甸甸的钢笔。
冰凉的笔杆握在手里。我低下头,看着声明书上那几行冰冷的、决定命运的字句。目光扫过许大富、王秀芬(奶奶的名字)这些曾让我无比恐惧又渴望得到一丝温情的名字。没有犹豫,没有颤抖。我的名字,许念,两个字,一笔一划,工整而用力地落在了纸上。笔尖划破纸张的纤维,发出轻微的、如同割裂某种沉重枷锁的声音。
签下名字的瞬间,仿佛有什么沉重得让人窒息的东西,真的从肩膀上卸了下去。空气似乎都变得轻盈了些。但同时,一种更深沉的、无边无际的空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心脏。从此以后,这世上,我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好了,许念同学。
老所长收起文件,语气郑重,从法律上讲,你和许家不再有任何关系。学校那边,李老师会帮你协调住宿。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记住,无论多难,都要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谢谢所长。
我站起身,对着他,也对着身边眼眶微红的李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走出派出所那扇刷着绿漆、有些斑驳的木门,外面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李老师的手一直没松开,她拉着我,没有走向回村的路,而是朝着镇中学的方向。
许念,以后你就住校,费用…老师先替你垫上。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什么都别想,安心准备高考。那是你唯一的出路,唯一的……希望。
说到希望两个字时,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哽。
我用力地点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更紧地回握住老师那只温暖的手。那是寒冷世界里,唯一可以汲取热量的来源。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学校宿舍楼顶那间堆放杂物的狭小阁楼,成了我暂时的栖身之所。每天天不亮,当校园还沉浸在寂静的黑暗中,我就悄悄爬起来,借着走廊尽头那盏昏黄灯泡的光,在冰冷的塑料盆里用刺骨的水草草洗把脸,然后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破旧帆布包,开始一天的第一份工作——在镇上的几条主街和学校操场、宿舍区周围翻找空塑料瓶、废纸壳、旧书报。每一个被踩扁的矿泉水瓶,每一张被丢弃的硬纸板,都意味着距离那张通往未来的车票更近一步。
早自习的铃声是我奔跑的信号。我会掐着点冲进教室,在同学们或好奇、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中,气喘吁吁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摊开书本,贪婪地汲取着书本上的每一个字。课间十分钟,当别人在嬉笑打闹或趴在桌上休息时,我则拿出从食堂后厨帮忙洗菜切菜换来的冷馒头,一边飞快地啃着,一边争分夺秒地演算习题。油墨的清香和馒头淡淡的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