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
只有背上那清凉镇痛的药膏,和手中温润的玉瓶,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王府非久留之地……
陈太医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
是啊,这地方,从里到外,都烂透了,臭透了。
它吃掉了我的三年时光,啃噬了我所有的真心,最后还想用这冰冷的角落和溃烂的伤口,把我无声无息地埋葬。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把我弃如敝履的男人和他的温柔乡旁边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求生欲,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烧得我冰冷的四肢百骸都滚烫起来!
云岫……我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我们走!
云岫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王妃,我们……我们能去哪里王爷他……
他不是我的王爷了!我盯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冰冷,沈知微已经死了。死在那场火里了。听懂了吗
云岫看着我眼中燃烧的决绝火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出,却是带着希望的:奴婢懂了!奴婢跟着您!刀山火海都跟着!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我和云岫无声的密谋。
陈太医留下的药有奇效。内服的药丸压制了内热,外敷的药膏让伤口不再流脓,边缘开始收敛,虽然依旧狰狞丑陋,但至少不再恶化。高烧也渐渐退了,精神恢复了一些。
我强撑着下床走动,忍受着筋骨深处的剧痛,慢慢恢复体力。
云岫则利用每天外出提水、领饭食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王府的守卫轮换,尤其是后角门一带。她本就是家生子,在王府多年,认识一些不起眼的旧人。
我们变卖了身上所有能变卖的首饰——几支素银簪子,一对成色普通的玉耳坠,还有我当年陪嫁里唯一没被烧掉的一个小金锁。换来的散碎银子,被云岫一点一点、极其小心地带出去,藏在听竹轩外一处假山的石缝里。
钱不多,但足够我们离开京城最初几日的嚼用。
最难的是时机。
顾砚钦忙于安抚他那受惊体弱的皎月,苏皎月也似乎很享受这份独宠,两人在清辉阁里蜜里调油,府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长史和管事。对我们这偏僻角落的看管,松懈了许多。
但要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守卫森严的王府,依旧难于登天。
直到半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席卷了京城。
狂风怒号,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落下,天地间一片混沌。
王妃!就是今晚!云岫从外面回来,冻得嘴唇发紫,眼睛却亮得惊人,后角门当值的张婆子,她儿子前年打坏了府里一个古董花瓶,是您帮忙说情,只赔了银子没被撵出去。她一直记着这份情。今夜是她值夜,又碰上这鬼天气,守卫都缩在门房里烤火打盹儿!她说……子时三刻,角门外的巷子口,有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等着!
子时三刻。
听竹轩里,我和云岫最后一次检查行囊——两套最不起眼的粗布棉衣,几块硬邦邦的干粮,一个装水的皮囊,还有那一点点用命换来的散碎银子。
我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拿起剪刀。
王妃!云岫惊呼。
我没有犹豫。
咔嚓。咔嚓。
一缕缕曾经被顾砚钦随口赞过如云如瀑的青丝,无声地飘落在地。很快,镜中出现了一个面色枯黄、眉眼黯淡、顶着参差不齐短发的陌生女子。
毁容不,是新生。
走吧。我扔掉剪刀,声音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