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定偏差超过四万年。所以结论无效。
助理的脸瞬间涨红,手指捏紧了档案夹边缘。可是…老师……这份报告我们小组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时间不是衡量成果的判定标准,伊芙琳终于抬起眼睛向助理看了过去,目光穿透镜片,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准确性才是。化石的证词永远优先于任何理论模型。回去,重读基础文献。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化石,姿态明确:这无声的骨骼才是唯一权威的发言人!助理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库房内回荡。
余音未散,一阵尖锐而又急促的电子蜂鸣便粗暴地撕裂了这古老的宁静。伊芙琳放在角落工作台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疯狂闪烁,一个未储存但带着最高权限加密标识的号码。
她眉头微蹙,摘下手套,拿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的瞬间,一个强硬、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男声冲了出来,背景是急促的指令和仪器低鸣:
里德博士FBI特别探员杰克逊·布恩。国家级紧急征召。坐标已发送。航天局阿尔忒弥斯中心地下三层A区,发现一具高度腐败尸骸。环境特殊,常规法医无法处理。我们需要你的眼睛,现在!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命令和屏幕上跳出的那个精确坐标——人类科技圣殿的心脏。高度腐败的尸骸,出现在无菌实验室这悖论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丝冰冷的、近乎本能的兴奋感,如同深埋地下的岩浆,在她冷静的眼眸深处骤然涌动。她果断挂断电话,迅速打开她那标志性的黑色硬壳工具箱。化石刷子和游标卡尺被归位,取而代之的是更冰冷的器械:精密骨骼测量仪、锋利的采样刀具、无菌密封袋、便携式高光谱扫描仪……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在这亿万年的寂静中,敲响了通往现代地狱的冰冷前奏。
当伊芙琳在布恩探员近乎押送的紧迫目光下,穿过重重安保闸门,踏入航天局地下三层A区的临时解剖区时,一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和顽固尸臭的、令人窒息的化学鸡尾酒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空气净化设备在角落轰鸣,竭力吞吐,却如同杯水车薪。惨白的无影灯将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照得如同祭坛,上面覆盖的厚厚无菌吸湿垫上,躺着那具从通风管道深处拖出的、已经扭曲的残骸。
尸体此刻像一个被恶意揉碎后抛弃的玩偶。深蓝色的航天工装与高度腐败、呈污绿褐色的皮肤组织黏连、融合,难以剥离。肿胀的躯干和四肢都呈现出了非自然的扭曲角度。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油腻的尸蜡,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大量肥硕的蛆虫在爆裂的眼眶、洞开的口鼻以及衣物破损处形成的孔洞里疯狂蠕动、钻探,白色的虫体在腐烂的血肉中翻涌,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密集的沙沙声。
几个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戴着高效过滤面罩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围在台边,动作僵硬,带着明显的生理性排斥。一人拿着镊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空气净化器的巨大轰鸣也无法掩盖他们沉重的呼吸。
布恩探员高大健硕的身躯堵在伊芙琳面前,即使隔着面罩,也能感受到他花岗岩般坚硬的下颌线条和审视的目光。里德博士我是布恩。现场特殊,我需要确保你的每一个步骤都……
布恩探员,伊芙琳的声音透过面罩,冷静得像手术台上的不锈钢,程序是由证据制定,不由FBI手册。让开。她甚至没有停顿,径直从他身侧绕过,如同绕过一块无生命的障碍物,走向那死亡的核心。黑色工具箱咔哒一声打开,伊芙琳利落地戴上特制的橡胶手套。她的目光,如同最高倍数的扫描探头,瞬间穿透腐败的迷雾,锁定在尸体骨盆区域的软组织轮廓上。立即清理耻骨联合区域。所有非必要人员退后,你们的体热和呼吸会干扰微观物证沉降。她的命令简洁,冰冷,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