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麻衣,是丧服!最粗劣的斩衰之服!他背对着姒墨的方向,面朝着浑浊汹涌、奔流不息的黄河水,像一尊凝固的、被悲伤和绝望彻底掏空的石像。一头乱发纠结如枯草,在狂风中凌乱飞舞。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旧葛布包裹的狭长物件,抱得那样紧,仿佛那是他仅存于世的全部依托。他微微佝偻着背,肩膀在风中抑制不住地、细微地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恸。一种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窒息。
白虎皂衣……原来应在此处!这亡国失怙、身披重孝的流亡公子,便是预言中那身披丧服的白虎!凶煞之兆,竟以如此极致悲凉的姿态呈现。
玄玉圭在姒墨掌心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强大而尖锐的意念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她的脑海——一幅幅破碎而惨烈的画面:巍峨的宫殿在冲天的烈焰中轰然崩塌,精美的器皿碎裂一地;冰冷的戈矛刺穿华美的衣袍,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张张曾经尊贵、此刻却写满惊骇与不甘的面孔在血光中扭曲、倒下……最后定格的,是一双眼睛,属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不是泪水,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之火!
巨大的冲击让姒墨眼前一黑,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攥紧滚烫的玉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稳住心神。玉圭的灼热感缓缓退去,那悲壮惨烈的幻象也随之消散,只余下心头沉甸甸的巨石和一丝宿命般的明悟。
她不再犹豫,迈开脚步,踩着硌脚的碎石,一步步走向那个凝固的背影。脚下的碎石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声响,在这荒滩的风声水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年轻男子像是被这脚步声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他猛地一震,抱着怀中包裹的手臂瞬间绷紧,青筋毕露。他没有立刻回头,但姒墨清晰地看到他那瘦削的脊背瞬间僵硬如铁,仿佛一张骤然拉满的弓,蓄满了警惕与随时可能爆发的、困兽般的反击力量。
姒墨在离他几步之遥处停下。风卷起她玄色的衣袂和风帽的边缘。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他那身刺眼的粗麻丧服上,落在他怀中那紧紧抱着的、形状依稀可辨的狭长包裹上——那里面,或许是一柄象征身份的断剑,或许是一卷承载着血泪的宗谱。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风声呜咽,浊浪拍岸。
终于,男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锈蚀的滞涩,转过了身。
一张年轻却过早被风霜和巨大悲痛侵蚀的脸庞映入姒墨眼帘。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苍白。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漆黑,如同被寒冰封冻的深渊。但在那深渊的最底层,却隐隐跳动着两点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星——那是仇恨,是不甘,是支撑他尚未倒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向姒墨。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戒备,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随时准备撕咬的凶狠。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按在了怀中包裹的一端,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姒墨迎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缓缓抬起了手。掌心,那枚玄玉圭在昏黄的天光下,流转着一层温润而古老的光泽,圭身上镌刻的云雷纹和那个小小的、代表周的族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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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深潭般死寂的眼底,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惊愕、难以置信、巨大的震动……种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激烈地翻涌、碰撞。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玉圭,仿佛要从那温润的玉石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属于故国的、早已消散的余温。
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