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展开来,有了点生机勃勃的意思。
看吧!我说能救活!江屿蹲在花盆边,得意地冲我扬下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阳光。
我看着他沾了泥点子的侧脸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蓬勃的生命力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我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江屿很忙,一个人打理着整个民宿,里里外外,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小陀螺。但他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儿,脸上总是带着笑。他看我总是恹恹地窝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对着那盆绿萝发呆,便时不时凑过来,试图把我从那种沉寂里拉出来。
姐姐,尝尝这个!我阿嬷刚送来的米糕,还热乎呢!他端着一碟白白软软的点心,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
姐姐,镇东头那棵老榕树开花了,可香了!我带你去看看
姐姐,你会画画哇!给我看看嘛!我想在院子墙上画点东西,一直找不到人……
他像只聒噪又温暖的小麻雀,围着我叽叽喳喳,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忱。起初我只是礼貌地应付,后来,在他第N次缠着我,眨巴着那双小狗似的眼睛,请求我帮他设计一下民宿院子里的花坛布局和露台的改造方案时,我终于没扛住。
纸笔。我伸出手。
好嘞!他欢呼一声,飞快地跑开,又飞快地回来,献宝似的把速写本和铅笔递给我。
指尖触碰到熟悉的工具,一种久违的、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在心底苏醒。我坐在院子的石桌旁,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藤架洒下斑驳的光影。铅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线条从生涩到流畅,小院花坛的轮廓、错落的花草、溪边的观景露台……一点点在纸上成型。
江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看得无比认真。他温热的呼吸偶尔拂过我的手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的皂角气息。
姐姐,你好厉害!他由衷地赞叹,眼睛亮得像星星,这露台!绝了!要是真能弄出来,客人肯定抢着来打卡!
他兴奋地指着图上一个角落:这里,这里再加个秋千怎么样那种藤编的!
好。我应着,笔下添了几笔。
还有这里!这里可以挂一串风铃!我阿嬷会做特别好看的贝壳风铃!他又凑近了一点,几乎要趴到图纸上,卷卷的头发蹭到了我的手臂,有点痒。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他立刻察觉,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坐直,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对不起姐姐,我太激动了……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多久没有过这种单纯的、因为一点小事而雀跃的互动了在沈知聿身边,我的情绪永远是克制的、压抑的,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够好,不够沈太太的标准。
没事。我摇摇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日子就在这样细碎而温暖的日常里滑过。画图,晒太阳,看江屿笨手笨脚地按照我的图纸一点点改造小院,听他絮絮叨叨讲镇上的趣事。身体在温润的空气和江屿变着花样投喂的本地小吃里慢慢养好,心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似乎也在这种毫无压力的宁静里,被一层柔软的东西悄悄覆盖,不再时时刻刻尖锐地疼。
我刻意不去关注任何外界的消息,手机只用来接听江屿催我吃饭的电话。那个属于过去的世界,连同里面的人和事,都被我刻意屏蔽了。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坐在新改造好的溪边露台上,看着江屿吭哧吭哧地给花坛里新移栽的月季浇水。阳光很好,溪水闪着碎金,微风带着水汽和花香拂过脸颊。江屿直起身,抹了把汗,对着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清澈见底。
姐姐!你看这花开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