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老将孤灯
去,规律而单调,像是为这漫漫长夜打着节拍。夜枭凄厉的啼叫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穿透帐布,刺入耳中,更添几分萧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朽木和远处隐约飘来的马匹粪便混杂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是该试弓了。明日拔营,此弓将再饮敌血。
我伸出手,布满老茧和深深刻痕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那冰冷光滑的弓臂。触手冰凉,如同握住了一块深秋的寒铁。熟悉的重量感传来,沉甸甸地坠在掌心。深吸一口气,一股混杂着药味的苦涩气息涌入鼻腔,那是白日里新敷在肩伤处的草药气味。
右臂,那处旧伤所在,瞬间传来尖锐的预警,像无数细小的冰锥在筋肉深处攒刺。我微微合眼,凝神片刻,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气,所有的过往,都灌注到这只握弓的臂膀上。七十载的风霜,定军山斩夏侯时的雷霆万钧,长沙城头那一箭的惊艳绝伦,还有麦城冲天火光下锥心刺骨的痛……所有的力量与意念,都在此刻凝聚。
左手三指扣住那粗粝坚韧的弓弦。弓弦冰冷,勒进指腹的老茧,带着一种熟悉的、即将爆发的张力。我猛地睁眼,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即将熄灭的炭火迸发出最后一点火星。
开!
筋骨在呻吟,血脉在贲张!右臂的旧伤处,那蛰伏的剧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瞬间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整条臂膀,直冲脑际。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但我握弓的手,稳如磐石!那沉重的铁胎弓,在我手中一寸寸,一寸寸,发出令人牙酸的、缓慢而坚定的“吱嘎”声,被强行拉开!弓臂弯曲,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压抑到极点的雷霆。
弓开如满月!
就在这弓弦被拉至极限,力量即将满溢而出的刹那——
嘣!!!
一声沉闷至极、却又撕裂空气般的震响在狭小的军帐中猛然炸开!那是积蓄了三十年的杀伐之气,是古旧弓筋不堪重负的嘶吼,更是我这一身老骨头最后的呐喊!
弓弦的剧烈震颤尚未平息,一股强劲的、无形的劲风随着那声震响猛地向四周扩散!
嗤!
案头那盏摇曳了整夜、昏黄如豆的油灯,灯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灭,应声而熄!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明,消失了。
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铁胎弓沉甸甸的轮廓,案几的模糊边缘,连同我枯槁的身影,都彻底融入了这无边的墨色里。只有弓弦那令人心悸的“嗡嗡”余颤,还在死寂的黑暗中低徊萦绕,证明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瞬并非幻觉。
黑暗笼罩,万籁俱寂。唯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右肩那处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烫的旧伤,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冲垮我的意志。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入领口的甲叶缝隙,冰凉刺骨。
我缓缓抬起颤抖的左手,摸索着探向右肩甲胄之下。冰冷的铁甲下,是粗硬的战袍。指尖穿过战袍的纤维,触碰到里面厚厚包裹的伤处。药草那浓烈苦涩的气息,在黑暗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刺鼻,混合着汗水和血腥气,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沙场老卒的衰颓气味。指尖下的肌肤滚烫,肿胀不堪,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像有重锤在敲击着那脆弱的伤处。
这具身体,这身曾经开得硬弓、斩得名将的筋骨,终究是朽了。
黑暗中,我无声地咧了咧嘴,却发不出任何笑声。案头那盏骤然熄灭的油灯,仿佛一个冰冷而确凿的预兆,清晰地烙印在心头。它的灯芯,已然燃尽。
这盏残灯……我微微合上眼,感受着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也感受着肩头那灼热的、象征着生命最后倔强的痛楚。这具残躯,如同这盏燃尽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