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吴懿篇——臣骨
我吴懿降刘备时,刘璋尚在成都。
新主待我甚厚,却不知我每夜都梦见旧主在堂上垂泪。
汉中之战,我随张飞大破张合;白帝托孤,我跪在刘备病榻前发誓效忠幼主。
诸葛亮北伐时,我已是蜀汉老将,却总在庆功宴上看见魏延眼底的轻蔑。
直到邓艾偷渡阴平,七十岁的我持剑立于绵竹城头。
乱箭穿胸时,我恍惚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子远,孤悔不听汝言。”
血染长须,我终于喊出了那句憋了四十年的话:“季玉……公等……可安否?”
益州的风,似乎总带着一股泥土与江水混合的湿气,沉沉压在心头。建安十六年,葭萌关外,旌旗猎猎,甲胄森然。我一身戎装,站在城头,俯视着关下连绵不绝的营寨。那“刘”字大旗在风中招展,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锐气,是左将军刘备的兵马。关内,是我守护多年的益州土地;关内深处,成都锦官城的宫殿里,端坐着我的旧主刘璋。
寒风吹过城垛,卷起些许尘土,扑在冰冷的铁甲上。我下意识地伸手拂去,指尖触到甲片下那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当年初入州牧府,季玉公亲手所赐,玉质温润,刻着小小的“璋”字。这玉佩,伴我度过了在益州为将的无数寒暑,见证过季玉公初掌益州时的踌躇满志,也承受过他面对张鲁威胁时的忧虑重重。此刻,它紧贴着我的胸膛,隔着冰冷的铁甲,传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暖意。
“将军,”副将李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谨慎,“关下使者又至,言左将军仁德布于四海,此来只为共御张鲁,绝无他意,盼将军开关相迎。”
我沉默着,目光越过城墙,投向那肃杀严整的军阵。仁德?布于四海?我心中冷笑一声。这大军压境,兵锋直指葭萌,岂是只为共御汉中张鲁?季玉公引狼入室,待之以诚,以宗室之亲相托,粮草军械,供应无缺。可如今……这“仁德”之师,兵临城下,所求何物,路人皆知。李严的话语里,那隐隐的倾向,我岂能听不出?
我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守城的士卒,盔甲上沾满尘土与汗渍,眼神里是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和对未来的深深不安。他们多是益州子弟,家中亦有父母妻儿倚门而望。季玉公宽仁,却少了乱世枭雄的杀伐决断。这益州沃土,在他手中,如同怀抱金玉行走于闹市的孩童,早已引得四方虎狼垂涎。刘备……不过是其中最强大、也最善于经营名声的一头罢了。继续坚守?为谁而守?又能守到几时?不过是徒增益州子弟的尸骨,填平这葭萌关下的沟壑。季玉公的基业,在他决定迎刘备入川的那一刻起,便已如风中残烛。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耻辱,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像冰冷的铁爪在狠狠攥紧。我吴懿,吴子远,堂堂益州牧帐下中郎将,季玉公的姻亲,今日竟要亲手打开这守护主上门户的雄关!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城砖,粗糙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压住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又被我强行咽下。降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从此,史笔如刀,将在我吴懿的名字旁,永远刻上这洗刷不去的印记。
“开……关……”两个字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颤抖,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沉重的关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启,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我筋骨被寸寸碾碎。我走下城楼,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踏在通往关外的石阶上,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尊严上。关外,刘备军阵肃然分开。我解下佩剑,双手捧过头顶,一步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刘”字帅旗。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眩晕。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