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浪,剧烈地摇晃起来。眼前他的面容在泪水和眩晕中扭曲、模糊。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我再也无法支撑,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苏影!他惊骇的呼喊声在空旷的展厅里炸开。
就在身体即将彻底失去平衡的瞬间,那只一直死死攥着我手腕的手猛地发力!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不再是禁锢,而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蛮横的保护姿态,狠狠地将我向前拽去!
我撞进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怀抱里。
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雪松木香水和那种独特铁锈般冷冽气息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他的手臂像钢铁铸就的围栏,紧紧箍住我的后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碎,嵌入他的骨血之中。我的侧脸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能清晰地听到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沉重、急促、混乱,如同战鼓,敲打着我的耳膜,也震动着我的灵魂。
对不起…对不起…滚烫的、带着浓重湿气的低语,破碎地、一遍又一遍地响在我的头顶。他的下颌紧紧抵着我的发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抑的抽气声,像一头濒临绝境、痛苦呜咽的野兽。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我的头发上,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渗入头皮,带来灼人的烫意。
那是他的眼泪。
第六章
十年生死相隔的冰冷时光,十年刻骨铭心的误会与悔恨,十年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剧痛…在这一刻,在这个充斥着古老箭簇冰冷气息的异国展厅里,在窗外淅沥夜雨的背景声中,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汹涌决堤。他滚烫的泪水和灼热的怀抱,像熔岩般将我紧紧包裹,也彻底融化了我心中那层筑了十年的、坚硬的冰壳。
冰冷的、麻木了十年的四肢百骸,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和滚烫温度瞬间唤醒。迟来的、灭顶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压抑。我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颤,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软了下来。喉咙里压抑了十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堤坝,化作无法抑制的、破碎的恸哭。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我抬起没有被禁锢的双手,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手指痉挛般地抓住他背后昂贵的西装面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周野…周野…我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泣不成声。这个名字,在心底埋葬了十年,每一次无声的呼唤都带着血淋淋的伤口。此刻终于能喊出口,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泪水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惶恐。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怨怼、所有的不解,在这失而复得的真实拥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本能地、死死地抓住眼前这具真实的、滚烫的身体,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的幻梦。
我们紧紧相拥在展厅中央,在冰冷的展柜和那枚见证了我们所有悲欢离合的古老箭簇旁边。像两个在无边黑暗中失散了太久太久、终于重新找到彼此的溺水之人,除了紧紧抓住对方,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其他。我的恸哭和他压抑的低泣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窗外连绵的雨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灵魂深处奏响的一曲迟来十年的、悲怆又狂喜的安魂曲。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彼此的心跳、滚烫的泪水和几乎要将对方勒进骨血的拥抱是真实的。十年生死两茫茫的隔阂,那些堆积如山的疑问——他如何死而复生为何十年杳无音讯无名指上的戒痕意味着什么为何此刻出现在伊斯坦布尔……所有这些谜团,在这汹涌的情感洪流面前,都暂时被冲到了遥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只剩下细密的沙沙声。我的恸哭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在他怀里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