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粗糙的麻布袖口擦过秋逸兴颤抖的指尖,将半块硬饼塞进他掌心。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他在少年瞳孔里看见自己冷硬如铁的倒影,却在衣角被死死攥住时,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救救我...,那声音像根生锈的钉子,生生扎进他自以为麻木的心脏。
三更梆子敲响时,谢昭踩着满地秽物摸到巷口。
秋逸兴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断腿处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黑紫色。当半碗冒着热气的粥递到面前时,少年像受惊的野猫般猛然抬头,眼中恐惧与希望交织成网,颤抖的手指却先一步护住受伤的膝盖——那是被折磨后刻进骨子里的防备。
谢昭转身的瞬间,夜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角,将那句带着哭腔的谢谢吹得支离破碎。
他望着远处府邸灯火通明的高墙,突然觉得这座看似繁华的城池,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而他和秋逸兴,都是被困在砒霜里的蝼蚁,拼命寻找着破土而出的裂缝。
2
霉斑爬满梁柱的第七个雨夜,谢昭蜷缩在人伢子窝点的通风口,看着疤脸张将哭闹的孩童浸入水缸。
月光从缝隙漏进来,映着水面渐渐平息的涟漪,也映着他攥出血痕的掌心——这是这个月第三个被溺毙的孩子,只因哭着要找娘亲。
复仇的念头在心底疯长,谢昭用指甲在砖墙上刻下最后一道痕。他太熟悉这里的每一寸角落:西北角朽烂的木梁,后巷堆积的干草,还有守卫换岗时总爱偷懒喝酒的间隙。
当疤脸张醉醺醺地将沾血的皮鞭甩在桌上,他知道时机到了。
火折子擦出的火星点燃干草的瞬间,整个洞窟陷入火海。谢昭在浓烟中穿梭,袖中匕首精准划过守卫的咽喉。热浪灼着他的皮肤,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惨叫,而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疤脸张仓皇逃窜的背影上。
小兔崽子!疤脸张抽出腰间长刀,刀刃映着猩红的火光,老子养了你这么久...话音未落,谢昭已借着梁柱的阴影欺身上前。
匕首刺入对方腹部的瞬间,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刺鼻的腥味让他胃里翻涌。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恨意早已盖过恐惧,他握紧匕首狠狠搅动,直到那张狰狞的脸彻底失去生气。
腐臭的污水在脚下翻涌,谢昭踹开挡路的破陶罐,在刺鼻的气味中愈发清晰。他扯开蛛网密布的破门帘,借着月光看见角落里蜷缩的身影——秋逸兴像具褪色的皮影,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浸透血的布条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醒醒!谢昭单膝跪地,粗粝的手掌拍上少年冰凉的脸颊。
秋逸兴睫毛颤动,裂开的嘴唇翕动,颈间原本温润的玉佩早已不见,只余暗红勒痕。
谢昭扯开染血的衣领,指尖触到暗绣的秋字时,掌心猛地收紧——那金线在血污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极了秋府匾额上永不褪色的鎏金。
秋...秋府...秋逸兴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混着血渍的泪水滑过脸颊,在污垢间犁出两道灼人的痕迹。
谢昭喉间发紧,反手将少年背起。秋逸兴滚烫的呼吸喷在后颈,断断续续的呜咽混着伤口撕裂的闷哼,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刺耳。
城门口的补鞋摊还亮着昏黄油灯,老乞丐布满裂口的手哆嗦着接过少年。
放心...老人用咬缺的指甲摩挲布条上的绣字,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我侄子在秋府扫马厩,天亮就能...话音未落,谢昭已消失在街角,只留下沾血的脚印在青石板上蜿蜒。
更鼓惊破夜空时,谢昭躲在槐树后。
秋府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灯笼连成的光河倾泻而出,照得石板路泛起冷冽的银霜。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被夜风撕成碎片,他突然想起人伢子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