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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蜢,那模样像极了当年蜷缩在人伢子窝点的幼兽。

    管家的惨叫混着求饶声在回廊回荡,谢昭掐住对方脖颈的手青筋暴起。

    当秋二少爷流放途中坠崖的字句传来,他突然松了力道。

    尸体瘫倒在地的闷响里,谢昭跌坐在满地狼藉中,铠甲的冰凉渗进骨髓——原来最恨的仇敌早已消亡,而他千辛万苦换来的权势,竟救不回一个痴傻的灵魂。

    谢昭的指尖触到秋逸兴颧骨时,那片皮肤凉得像块浸在寒潭里的玉。

    他颤抖着收拢手指,想捂热这具残破的躯体,指腹却陷进深深的凹陷——那是常年营养不良留下的刻痕,沿着下颌线蜿蜒,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如果我没走...这句话卡在喉间,碎成抖索的气音。

    谢昭猛地摇头,指甲掐进自己掌心,不...不对...我回来了。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少年唇角,惊得对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翻涌。

    那个油灯如豆的深夜,秋逸兴用沾着松烟墨的手指在他掌心画忍字,墨汁渗进掌纹,像道黑色的疤。

    心上有刃,才叫忍。少年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雨声,此刻却在耳边炸响。

    还有那个暴雨如注的午后,秋逸明的靴尖碾过轮椅轱辘,少年苍白的脸仰着,雨水混着血水滑落,眼神却硬得像块淬了冰的铁。

    少爷...谢昭伏在轮椅边,额头抵着秋逸兴的膝头。

    曾经饱满的膝盖如今只剩一把骨头,隔着褪色的衣料硌得他生疼。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我回来了,少爷...

    9

    三日后,京城传出镇国将军请辞的消息。

    谢昭卸下鎏金铠甲,换上素色长衫,亲自抱着秋逸兴登上南下的马车。

    他遣散了所有仆役,只留几个哑巴护卫。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谢昭将秋逸兴的头轻轻按在肩头,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梅雨季,你说过想看雨打芭蕉...

    此后的每个清晨,谢昭都会为秋逸兴擦拭身体。

    银针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起落时,他絮絮叨叨说着战场上的见闻:那次夜袭敌营,我用了你教我的声东击西...

    药碗递到唇边,他模仿着秋逸兴当年的语气:良药苦口利于病,张嘴。回应他的唯有窗外的风声,和秋逸兴无意识的吞咽声。

    秋逸兴突然抬起手,枯枝般的手指在空中虚抓。

    谢昭慌忙握住那只手,却发现他死死攥着的仍是那只干枯的草蚱蜢——草茎早已发黑,却还保持着扭曲的形状,这是他们在人伢子窝点分食半块硬饼的那个夜晚,他偷偷塞给少年的那只草编小玩意。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

    谢昭望着秋逸兴蒙着灰翳的眼睛,那里面再也映不出书案前挥毫的清雅,映不出演武场边专注的锐利,只剩下一潭望不见底的死水。

    他突然想起沈师傅说过的话:有些伤,是刀剑也治不好的。

    而他此刻才明白,比治不好的伤更痛的,是他带着满身荣光归来时,那人却早已在黑暗里,把所有星光都熄灭了。

    某个月圆之夜,谢昭握着秋逸兴的手写下歪歪扭扭的字。狼毫突然掉落,他俯身将脸埋进对方颈间,泪水浸透单薄的衣衫。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夜晚,两个少年挤在霉味弥漫的角落,分食半块硬饼的温热仿佛还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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