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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至暗时刻

    消毒水的味道像根细针，直往孙齐的鼻腔里钻。他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屏幕上老婆发来的微信对话框还停在半小时前——离婚协议我放茶几上了，抽空签了吧。后面跟着的定位显示是民政局，红色的图标像道新鲜的伤口。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孙齐靠在冰凉的墙上，听着父亲病房里传来的心电监护仪滴答声。这声音他从下午守到现在，规律得瘆人，反而衬得自己的心跳乱成一团麻。两天前接到老家电话，说父亲脑梗住院，他连夜开车三百公里从省城赶回来，没想到刚在重症监护室外坐下，就收到了离婚通知。

    孙齐护士站的小护士举着吊瓶喊他，3床该换药了。

    他机械地推开病房门，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父亲躺在病床上，右半边脸耷拉着，嘴角还挂着干涸的口水印。这个曾经能扛起两袋水泥的男人，现在连睁眼都费劲。孙齐想起上个月视频时，父亲还在电话里念叨：别总加班，要多陪陪媳妇。

    换药时，父亲突然含糊不清地嘟囔：小、小娟...孙齐手一抖，差点碰倒输液架。小娟是他老婆，结婚十五年，从城中村出租屋熬到买了房，结果上个月她突然说受够了。你心里只有工作和你爸！她收拾行李时摔了个杯子，每年过年都要回你老家，我爸妈生病你管过吗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工作群。部门新来的95后实习生@他：孙哥，张总说那个项目明天必须出方案。孙齐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喉咙发紧。四十岁的中层最尴尬，往上爬没机会，往下随时可能被年轻人挤走。上周开会时，张总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市场变化快，有些人该挪挪位置了。

    叮——电梯门开的声音惊得他一哆嗦。几个穿着睡衣的家属抱着被子经过，有个老太太边哭边说：医生说要准备后事...孙齐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冲了出去。楼梯间漆黑一片，他摸出根烟点燃，火苗照亮墙上斑驳的禁止吸烟标识。

    烟灰掉在皮鞋上，他想起去年小娟生日，自己在出差路上订了束花，结果她发来照片——花被丢在垃圾桶里，旁边放着离婚冷静期的宣传册。孙齐，我们早就没话说了。她当时在电话里说，每次视频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医院陪你爸。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丈母娘打来的。孙齐盯着屏幕直到它自动挂断，又弹出条短信：小娟这孩子倔，你多担待。她表姐介绍了个开公司的...后面的字模糊成一片，他狠狠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只有烟头明明灭灭。

    突然听见楼上有脚步声，孙齐赶紧掐灭烟。转角处传来女孩的啜泣声，哭得断断续续，像只受伤的小猫。他正犹豫要不要避开，就见个扎马尾的姑娘抱着病历本冲下来，差点撞上他。

    对、对不起！姑娘抬头，眼睛肿得像桃子，我爸...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今晚...话音未落又哭出声。孙齐鬼使神差地说：我爸也在重症监护室，要不...我陪你去护士站问问

    姑娘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点头。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孙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洗发水的清香。走到三楼时，姑娘突然停住：我叫艾莉。她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很狼狈对吧

    孙齐想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衬衫，扯了扯领口：彼此彼此。就在这时，艾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脸色煞白：医生让我过去...说完又小跑着往病房冲，白色帆布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齐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他摸出手机，看着锁屏上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是女儿五岁时在游乐园拍的，小娟笑得灿烂，女儿骑在他脖子上揪他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