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钟沅印象中的乔文澈,乖巧懂事。
他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仲夏黄昏开始时,跑到白栖阁旁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追逐那些在渐暗天光里幽幽亮起的流萤。
素秋的声音接着响起:“那是至德七年的事了。
那时宋大人早已是礼部左侍郎。
也许在那之前,宋澈对他这位义母就存了非分之想,但事情彻底败露,正是在那年暮春。
”至德七年暮春暮春的风吹过宋府雕梁画栋的庭院。
廊下的海棠花开得正盛,却无人驻足欣赏。
府中气氛压抑得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子,连日来老爷宋清渊和夫人吕柔嘉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下人们噤若寒蝉,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夫人居住的“槿兰院”更是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酉时三刻,天色昏沉,本该由夫人最贴心的丫鬟檀儿去小厨房端那碗每日必服的安神汤药,再送至内室。
可那晚,药碗却不知为何,落到了宋澈手中。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无人通传。
四周也诡异地不见一个服侍的丫鬟。
吕柔嘉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软缎中衣,外罩一件素雅的浅碧色褙子,独自坐在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秀色的脸。
此刻,她正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面脂。
听见门响,她并未回头,只当是贴身丫鬟,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道:“檀儿,过来替我梳发。
”来人并未应声,对方穿着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身姿颀长,已全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宋澈径直走到她身后,将药碗轻轻搁在妆台旁,顺手拿起了那把犀角梳。
吕柔嘉正欲开口,却见镜中倒影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自己惯用的那把梳子。
这不是檀儿!她猝然转头,撞上宋澈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对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眸却深不见底,直直地锁着她。
吕柔嘉身形猛地一颤,强压下心头惊悸,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原来是澈儿。
”这几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常被梦魇缠身。
可那些纠缠不休的梦境里,反复出现的,竟是至德三年六月那日,少年宋澈立在几步开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
每每惊醒,吕柔嘉都冷汗涔涔。
初时宋清渊还会温言安抚,久而久之,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宿去了别院。
吕柔嘉曾以为这是上天对她当年那点求子心思的报应。
然而,随着宋澈日渐长成,盘旋心底的疑虑却如同藤蔓疯长,一个沉甸甸的真相正呼之欲出。
太像了!亲生儿子也未必如此相像,更何况只是义子。
她终是忍不住遣了心腹前往并州暗查。
可未等心腹传回消息,宋澈竟已先发制人。
“母亲。
”宋澈的声音平和清晰,“听闻您…派人去并州查我?”这句话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吕柔嘉心口,让她骤然喘不上气。
宋澈瞧见对方这副模样,低声笑道:“看来母亲的旧疾又犯了。
”他放下梳子,目光扫向妆台上那碗黑沉沉的药汁,“还好…澈儿端来了药。
”话音未落,他左手已狠狠攫住吕柔嘉的下颌,力道迫使对方痛苦地仰起头,张开了嘴,他右手端起药碗,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灌了进去。
“唔…咕…呃!”吕柔嘉被呛得眼泪直流,泪水混着药汁狼狈地顺着脸颊流淌至脖颈。
她本能地挣扎,却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直到碗中药汁一滴不剩,宋澈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