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
忆芝抱着膝盖,坐在临时安置点的铺位上。
身上的shi衣服脱掉了,换上的是村民送来的旧衣服。
艳丽的水红色,像是哪家新娘子出嫁时穿的。
料子挺括,颜色过于喜气,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衣服很干净,就是有些大,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没有码数合适的鞋子。
她脚上套着一双男士拖鞋,皮肤被泡得有些发白,脚踝和小腿布满细小的伤口,被污水泡过,有些泛红。
临时安置点是村小的校舍,女性和孩子都被安置在二楼教室。
有人低声念佛,有人给孩子喂吃的,也有人在说笑,说“命真大”,“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水”。
她一言不发,只抱着膝盖坐着,不知坐了多久。
脑子里还昏昏沉沉地响着轰隆声——是洪水扑过来那一刻的闷响,像是从地底下炸开,又像是从头顶上塌下来的。
那种声音,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雨是在后半夜转小的。
他们仨在屋顶撑了一整夜。
她以前从没觉得一夜的时间可以那么长。
老房子被冲塌了一个角,奇迹般地没倒。
但屋顶几乎不能动,一动就晃。
老人冻得直哆嗦,再加上饿,一直在哭。
忆芝也冷得几乎麻木,shi衣服贴在身上,皮肤被泡得又麻又痒,只能抱着她,低声安慰着和她说话。
村支书的手机也被雨水泡坏了。
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严重脱水、体力透支,连站起来都吃力。
只能一遍遍鼓励她们说,“快了,救援肯定快了。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突然听见了直升机的动静。
旋翼的轰鸣声从远方靠近,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搜寻。
她费力地爬起来,拼命挥手、呼喊,也顾不得能不能看见,能不能听见。
她只知道不能停。
后来那道光远远地扫过来,在他们头顶定住。
直升机悬停在屋顶上方,螺旋桨的气流压得她睁不开眼,也站不住,整个人趴在瓦片上,几乎要被吹走。
救援人员没能带他们全部离开。
只剩一个空位,所有人一致同意带老人先走。
她亲手把老人扶进吊篮,看着她被升上去。
救援人员留下食物和水,反复保证,“冲锋舟已经在路上了。
”她坐在屋顶上啃干粮,牙齿磕在压缩饼干上,一口也咽不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水声终于小了,风里飘来机油的味道。
一叶小舟伴着哒哒的引擎声,从远处穿过雨雾而来。
救援队员穿着红色救生衣,挥着手高声喊话。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点红色由远及近,像是终于撑到了头,弯下腰,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现在,她靠墙坐着,还没回过神,全部神经都是木木的。
旁边铺位的大姐回来时,顺便帮她也带了水和食物。
“小妹,你是北京人吧?”大姐热心地塞给她一个塑料袋。
她木然地转头,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我在村里见过你,跟着支书挨家跑,是你吧?”她机械地点点头。
“这次的水可真大,来得也凶。
”大姐啃着面包,握了一下她的手,“哎哟,手怎么这么凉,吓坏了吧?”她帮她解开塑料袋,把吃的拿出来塞到她手里。
她没回答,只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嘴里什么味道都没。
“你成家了吗?给你父母、你老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