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
回北京前,靳明就把所有的检查都预约好了。
脑震荡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的左眼还是模糊,像被什么罩住似的,眼前始终蒙着一层灰色的纱。
他们没去靳明平时定点的那家外资医院,而是选了一家专科技术过硬的三甲医院。
设备齐全,技术先进,医生也足够专业。
主要是,不显眼。
忆芝开车,没让司机接送。
“这个时候,”靳明轻声对忆芝说,“连司机和家庭医生都不能百分百相信。
”他话说得轻巧,眼睛却躲着她。
医院里人很多,乱糟糟的。
门诊排号的地方,连坐的位置都没有。
忆芝站在靳明身边,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却早就捏出了满手冷汗,袖口都被她拽得皱巴巴的。
医生把他十四岁时的全部病历看了一遍,又重新调看了雪场那次事故后的ct。
“先把检查做全吧。
”医生在电脑上下着医嘱,一项接一项:核磁共振、垂体功能、眼底视神经功能、静态视野测量……没有多余的解释。
靳明坐在那里点头,没问一句。
那些检查他都做过,内容和顺序他甚至还能背下来。
他在核磁舱里躺着,闭着眼,耳塞下还是能听见低沉的轰鸣和“咔嗒咔嗒”的点阵声,一下下敲进脑子里。
他本来想在这二十分钟里把事情想清楚,比如接班人,比如投票权,比如……白屿晨。
但是大脑像被钝器击中,根本不能运转。
他只在想一件事:如果他真的看不见了,会不会有一天,连她的脸,也记不清了。
等检查结束,他们坐在诊室里等医生看完影像。
墙上的大屏幕显示着切面图,影像清晰,医生还没开口,靳明已经明白了。
“垂体区占位性病变,”医生指着图像上模糊的一块,“靠近视交叉,有压迫痕迹。
你这次的视野缺损,就是它造成的,算是复发。
”“手术能做吗?”靳明问。
“当然能做。
经鼻蝶入路可以尝试切除。
”医生顿了一下,“但你这次的位置在垂体后部,术野狭窄,想要全切不容易。
如果切得不彻底,还得做放疗。
”靳明看着影像,没有作声。
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另一种方案就是开颅,可以切干净。
但风险高,特别是视神经,一旦损伤,视力未必能恢复。
”“所以就算做了,也可能……”靳明没说完。
医生点头:“不一定能保住视力。
”直到这时,忆芝才开口:“那如果……不做呢?”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放疗和药物也可以控制,但副作用大,而且根治的希望很小。
肿瘤是良性的,可现在已经压迫视神经,继续发展的话,就是不可逆的神经萎缩。
”“也就是说……如果做,就赌手术结果。
如果不做,就看着它把眼睛一步步毁掉。
”靳明说。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打算做,还是越早越好。
”医生说得平稳客观,可靳明听着,却像整个世界都被压成了一条直线,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了。
他看向忆芝,她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影像,她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指尖,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谢谢医生,我们……考虑一下。
”从医院出来,天气很好,阳光落在地砖上,映出一地人的影子。
靳明戴上了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