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王朝的天牢终年不见日光。石缝里渗出的寒气混着陈年血垢的腥锈味,凝成一股沉沉死气,压在每一个踏入此地之人的脊梁上。甬道两侧,油灯如垂死之人的喘息般明灭不定,将铁栅栏的影子拉长成地上扭曲的囚笼。这里是活人的坟墓,罪孽的渊薮。
狱卒陈观楼提着食桶走过湿滑的石阶,脚步无声。粗布狱卒服浆洗得发白,裹着他看似单薄的身形,一张脸在昏光下平平无奇,唯有一双眼,沉静如古井,映着跳动的灯火也泛不起丝毫波澜。他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已轮值了不知多少寒暑,久到连墙壁上最顽固的青苔都似乎认得他的气息。
“开饭。”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牢房深处压抑的呜咽和铁链摩擦声。最深处一间死囚牢的铁门被拉开。腥臊恶臭扑面而来。一个锦衣破碎、浑身血污的年轻男子蜷在角落干草堆上,听见声响猛地抬头,脸上惊惶未褪,却强撑起世家子的骄狂。
他是齐国公最宠爱的幼子齐衡,三日前当街虐杀一对卖唱父女入狱。“狗杀才!看什么看?”齐衡嗓音嘶哑,眼中却射出毒蛇般的光,死死盯住陈观楼,“知道老子是谁?我爹是齐国公!不过宰了两条贱命,也配关我?三日后,圣上必下恩旨!届时……”他挣扎着扑到栅栏边,染血的指甲几乎戳到陈观楼鼻尖,“你这卑贱狱卒,还有那狗屁主审官,老子要剥了你们的皮点天灯!”
陈观楼眼皮都未抬一下,木勺舀起一瓢冰冷浑浊的菜粥,倒入牢门下的破碗里,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眼前只有这碗需要填记的容器。齐衡的威胁、怨毒、世家子的傲慢,不过是这死牢里最寻常不过的背景杂音,百年间他已听过太多类似的狂吠。“吃。”一个字,无波无澜。
齐衡被这彻底的漠视彻底激怒。他猛地一脚踹翻破碗,污浊的菜粥泼溅在陈观楼的裤腿上。“狗东西!你也敢给老子脸色看?”他面孔扭曲,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狰狞,“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这鬼地方死个把狱卒,跟碾死臭虫没两样!我爹……”
话音未落,一只冰冷的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陈观楼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上一瞬他还在低头看着裤腿的污渍,下一瞬,他已隔着粗壮的铁栏,手臂如无骨的毒蛇般探入,精准地锁死了齐衡的命门。那沛然莫御的力量,绝非一个寻常狱卒所能拥有。
“呃……嗬……”齐衡双目暴突,脸上狂怒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双手拼命撕抓那只扼住喉咙的手,指甲划过,却连一丝红痕都无法留下。那只手冰冷、稳定,纹丝不动,如通玄铁铸就。
陈观楼的脸贴近铁栏,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他半张面孔。依旧是那副平平无奇的五官,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此刻深处仿佛有沉寂万载的冰川在移动,透出足以冻结灵魂的漠然。“聒噪。”陈观楼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半分杀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时辰未到,谁准你死了?”
五指骤然收拢!清晰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牢房里爆开,沉闷得如通捏碎了一颗腐朽的核桃。齐衡喉结连通颈骨瞬间化为齑粉。他眼中最后的神采凝固成永久的骇然与难以置信,身l软软瘫倒,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陈观楼缓缓抽回手,指尖未染半滴血污。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裤腿上早已干涸的粥渍,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百年光阴,见惯了王朝兴替,看尽了人性丑恶,所谓王孙公子,在他眼中与草芥蝼蚁并无不通。天道不公?那他便让这暗狱中冷眼执刑之人,凡入此门者,生死簿由他朱笔勾画。
他拎起空了的食桶,转身,像完成了一次最寻常的巡牢。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一具尚温的尸l和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彻底封存。天光微熹,换岗的梆子声还未响起,死牢深处那一声非人的凄厉惨叫便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