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自宇宙的、最纯粹的“史前文物”。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用最专业、最严谨的方式,去研究它们,去揭示它们所隐藏的秘密。
他享受这个过程,从文献资料中抽丝剥茧,推算出陨石坠落的可能区域;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挑战自己生理和心理的极限;最终,在茫茫天地间,与那块等待了他亿万年的石头,轰然相遇。
那一刻的狂喜与满足,是任何世俗的成就,都无法比拟的。
五个小时后,切割,终于完成。
一块厚度仅为一厘米的、大小约莫为巴掌大的铁陨石切片,被成功地,从母体上分离了下来。
林默关掉机器,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切片取下。它的切面,粗糙无光,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如同生铁般的灰白色。
他走到另一台打磨抛光机前,开始了下一道,也是最考验耐心的工序。
从100目的粗砂纸,到5000目的精细砂纸,再到W0.5级别的、最细腻的钻石抛光膏……他有条不紊地,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手中的这块切片。
他的动作,充满了韵律感,仿佛不是在进行机械的劳动,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充满了美感的艺术创作。汗水,顺着他专注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眼中,只有手中那块不断变幻着光泽的金属。
终于,在近一个小时的、心无旁骛的精细打磨后,那原本粗糙的切面,变成了一面光可鉴人的、完美的镜面。它清晰地,倒映出林默那张英俊而冷峻的脸庞,以及他眼中那团如同恒星般、熊熊燃烧的火焰。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林默将这块如同镜子般的切片,固定在实验台上。他从一个试剂瓶中,用滴管,吸取了少量早已按精确比例调配好的、由5%的硝酸和95%的酒精混合而成的蚀刻液。
他屏住呼吸,将蚀刻液,均匀地,滴在了那片完美的镜面上。
仿佛是魔法师,念动了古老的咒语。
奇迹,在瞬间,发生了。
原本光滑如镜的银色表面上,一组组精美绝伦的、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来形容的、充满了神圣几何之美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金属的内部,缓缓地“生长”了出来。
它们是由宽窄不一的条带构成,以标准的60度或120度角,相互交织、融合,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出如同星空般、深邃而又变幻莫测的、奇特的金属光泽。
“维德曼交角花纹(Widmansttten
pattern)……”
林默几乎是用一种朝圣般的、梦呓般的声音,轻声呢喃出这个专业名词。他的心脏,因为眼前这极致的、非人间的、充满了宇宙秩序之美的一幕,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就是铁陨石的灵魂。
是那颗早已在太空中消亡的小行星,在它长达数亿年的、极其缓慢的冷却过程中,在它那由铁和镍组成的金属核心里,以每百万年冷却一度的、超乎想象的耐心,所“绘制”出的、独一无二的宇宙蓝图。
每一块八面体铁陨石的维德曼花纹,都各不相同。它们是宇宙,写给每一位发现者的、无法复制的、来自洪荒的“情书”。
林默痴痴地看着这片小小的、却仿佛蕴含了一个完整宇宙的金属切片。他伸出手指,想要去触摸那些冰冷而又充满了秩序感的纹路,却又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停了下来。他生怕自己这个凡俗生物的气息,会惊扰了这份沉睡了亿万年的、永恒的宁静。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他的灵魂,仿佛通过眼前这幅神秘的“星图”,与那颗陨石的母体,与那早已消逝的、古老的太阳系,与那更广阔、更深邃的宇宙本身,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