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转过两个摊位,皮影戏台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铛——!”铜锣一响,戏台前瞬间围满了看客。
白布后的老艺人王影子正在演《李太白醉草吓蛮书》。
只见那皮影李太白举起酒壶仰头痛饮,酒液竟真从壶口倾泻而下,在灯影里化作一道银练。
“变!”王影子一声低喝。李太白的青衫瞬间化作朱红官服,手中的酒壶成了狼毫笔。最妙的是那皮影的面容,原本醉眼朦胧的表情,在转身间就变成了睥睨四方的傲气。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太学生模样的青年使劲揉着眼睛。他的同伴已经掏出荷包,把铜钱雨点般扔向戏台。
王影子不慌不忙,手指翻飞间,那皮影李太白竟将空中的铜钱一一接住,还作了个揖。更绝的是,接住的铜钱穿过皮影,叮叮当当落在白布前的铜盘里,分毫不差。
白布后,老艺人再次十指如飞,操纵着皮影人物登场。先是一员金甲大将,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正是三国吕布!只见他策马奔腾,赤兔扬蹄,影子投在幕布上,竟真似有万钧之力。
“好!”台下爆出一阵喝彩。
不经意间,锣鼓急转,那吕布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脸了!
金甲褪去,换作一袭青衫,方天画戟化作羽扇纶巾,赫然是诸葛孔明!
“神了!”苏轼忍不住拍案叫绝。
老艺人嘿嘿一笑,指间再动,孔明摇扇间,竟又化作貂蝉拜月,广袖轻舒,眼波流转,连影子都透着妩媚。
台下轰然炸开,铜钱如雨点般砸向戏台。
“再来一个!”有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尖叫。
老艺人也不含糊,指间皮影再变——这回竟是钟馗嫁妹!那钟馗青面獠牙,却眉眼带笑,背上的小妹凤冠霞帔,羞答答掩着团扇。丝线一颤,小妹竟从哥哥背上轻盈跃下,莲步轻移,活脱脱是个待嫁的娇娘。
“绝了!绝了!”苏辙抚掌大笑,“这哪是皮影?分明是神仙手段!”
三人看得简直是迷了眼,目不暇接,苏轼挤到个卖旋炙猪皮肉的小摊前,金黄的肉块在铁板上滋滋作响。
摊主是个独眼老汉,手里的铁铲翻飞间,肉块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进荷叶包。油星溅到苏轼的衣袖上,他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
“客官尝尝这个。”
隔壁卖酒的李婆子递来一盏琉璃杯,里面琥珀色的酒液上浮着朵粉色的梅花,“这是老婆子用去年雪水酿的梅花酿。”
苏轼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须滴落。他忽然拍着大腿唱起来:“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酒酣耳热,苏轼忽地跳上条凳,击节高歌:
“曾随织女渡天河,记得云间第一歌!”
“休唱贞元供奉曲,当时朝士已无多!”
满棚看客齐声喝彩,连那演皮影的老艺人都停了丝线,笑骂一句:“好个狂生!”
苏辙摇头苦笑,却见兄长已拉着个卖糖人的老汉,非要学那“吹糖成凤”的手艺。糖稀在他手里糊成一团,倒惹得围观小童哈哈大笑。
夜渐深,瓦舍檐角铁马叮当,人声却未减半分。一百五十万人的汴京城,此刻全都挤在了这方寸之地,欢笑、叫嚷、惊叹、沉醉……
歌声混着四周的喝彩声、叫卖声,飘向汴京的夜空。
三更鼓响时,瓦舍里的人潮仍未散去。说书人正在讲《李娃传》,说到精彩处,醒木一拍,满座屏息。卖糖人的老汉吹出个一尺高的寿星,拐杖上的蟠桃还带着露珠。
角落里,几个波斯胡商跟着鼓点跳起胡旋舞,腰间金铃叮当作响。
苏辙拉过兄长衣袖:“子瞻,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