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深渊的小小身影。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覆盖了整座将军府。白日里的喧嚣、惊恐、死寂,都被这深沉的黑暗暂时吞噬。
楚清漪被安置在了一处陌生的院落。房间很大,陈设却出乎意料地简洁,甚至有些冷硬,透着一股属于军人的利落气息,全然不见一丝一毫属于新房的喜庆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金创药和松木混合的清冽气息。身上早已换下了那身湿透狼狈的嫁衣,穿着柔软干净的素色寝衣,外面依旧裹着沈巍那件宽大的墨色外袍。袍子上属于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禁锢。
她蜷坐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一角,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烛火在精致的铜灯台上跳跃,将她单薄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微微晃动,如同她此刻纷乱不堪的心绪。
手腕上,那瓣小小的红莲胎记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指腹粗粝的触感。心口那道陈年的箭疤,在柔软的衣料下隐隐作痛,像是被白日里那惊世骇俗的揭露重新唤醒。十年前护城河畔的血色风雪,姨娘冰冷的身体,碎石砸在背上的剧痛,濒死小兵青紫的嘴唇……还有那双沾满血污的黑色军靴……记忆的碎片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地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传闻中命硬克妻、噬血冷酷的噬妻将军沈巍,竟然就是当年废墟下她拼死护住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兵这荒谬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恐惧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这巨大的震惊暂时压了下去,沉甸甸地压在心底。他认出她了,然后呢那句夫人意味着什么那件外袍又代表着什么王氏的指控虽然被粉碎,但她替嫁的身份终究是事实。他会如何处置她是念及旧恩放她一条生路,还是……将她彻底卷入这将军府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
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心弦上。楚清漪的身体瞬间僵硬,环抱着膝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吱呀——
厚重的房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挡住了门外走廊透进来的大部分光线,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沈巍走了进来。他已换下了湿衣,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洗去了温泉池边的戾气和水汽,却更显得轮廓深邃,眉宇间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的冷峻。白日里眼中的震惊和复杂情绪似乎已被他很好地收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沉。
他反手关上门,落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一把锁,彻底隔绝了外界。
楚清漪的心跳骤然失序,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脊背紧紧抵着冰凉的床柱,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沈巍一步步走近床榻,步履沉稳,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在床边停下,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了蜷缩在角落的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倾轧下来。楚清漪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手心渗出冷汗。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将军……白日之事……她想解释替嫁,想撇清关系,想求一条生路,可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巍却突然俯身,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的床柱上,另一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楚清漪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强硬地从角落的蜷缩姿态中拽出,天旋地转间,后背重重地摔在了柔软却带着凉意的锦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