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摸出柜子里的白酒,是父亲生前舍不得喝的,玻璃瓶上落着灰。拧开瓶盖,辛辣的气味涌出来,呛得人想掉眼泪。一杯接一杯,酒精烧着喉咙,烧着胃,烧着心脏。他摇摇晃晃走到阳台,往下看,六楼的高度,足够让他解脱。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条拜年短信,来自工地的工友,他笑了笑,把手机扔进抽屉,那里躺着囡囡的病历、妻子的笔记本、父母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彩票,永远不会中奖的彩票。
跨年夜的风很凉,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想起囡囡说爸爸手手暖暖的,想起妻子说水生爱吃肉,想起父亲瘸着腿卖废品,想起母亲抱着布熊坐在门槛上。眼泪混着酒液滴在阳台的地砖上,渗进砖缝里,像极了那些再也找不回来的温暖。他张开双臂,往前迈了一步,风声在耳边呼啸,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爸爸,带着奶声奶气的腔调,像极了囡囡小时候。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第五章
清晨的豆浆香
陈水生是被豆浆的香气呛醒的。
鼻腔里涌进熟悉的黄豆味,混着煤炉的烟火气,比医院的消毒水好闻一万倍。他猛地睁开眼,看见斑驳的墙皮,掉了漆的木柜,还有窗台上那只掉了耳朵的布熊——这是他和林小满结婚时住的老房子,怎么会...
水生,该起床了。林小满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囡囡说要吃葱油饼,你帮我去巷口买袋面粉呗。他浑身僵硬地转头,看见妻子穿着蓝布围裙,头发好好地扎在脑后,发尾还沾着没来得及梳开的碎发,哪有半分化疗时的苍白虚弱
床头的闹钟显示六点十分,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细密的格子影。陈水生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没有工地磨出的老茧,皮肤细腻得像刚从学校毕业那年。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不,不是昨天,是上辈子,他站在阳台边缘,听见的那声爸爸——原来不是幻觉,是命运让他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爸爸!木门被推开,扎着红头绳的囡囡扑到床上,小手掌热乎乎的,按在他脸上,妈妈说今天带我去公园看小金鱼!小姑娘的脸颊红扑扑的,哪有半分生病时的苍白陈水生喉咙发紧,猛地把女儿抱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奶香,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囡囡被吓了一跳,伸手给他擦眼泪:爸爸怎么哭了是不是囡囡不听话
不是,囡囡最听话了。他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女儿后颈的皮肤,那里有块淡淡的胎记,和上辈子一样。厨房传来油锅的滋滋声,林小满喊了声小心烫着,陈水生忽然想起,上辈子就是今天,囡囡说腿疼,他没当回事,错过了最佳的检查时间。
小满,今天带囡囡去医院做个体检吧。他抱着女儿走到厨房,看见妻子正在揉面,围裙上沾着面粉,像落了层细雪,顺便...你也查查,最近总看你脸色不好。林小满愣了愣,手里的擀面杖停在半空:好好的查什么体别浪费钱,你昨天不是说工地最近活少吗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妻子总说别浪费钱,直到病情恶化到无法挽回。陈水生握住她沾着面粉的手,掌心的温度真实得让他眼眶发热:听我的,今天就去。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我最近在学考证,以后能换个轻松点的活。上辈子他初中毕业就去了工地,这辈子,他记得隔壁班的王建军靠考二级建造师翻了身,教材还躺在柜子最底层,崭新得像没拆封的希望。
林小满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指尖蹭掉他眼角的泪:水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瞧这眼睛红的。囡囡在旁边跟着点头,红头绳晃啊晃:爸爸哭鼻子,羞羞!厨房的煤炉噗地冒了股烟,豆浆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香气漫出来,裹着清晨的阳光,把这个破旧的小屋填得满满当当。
陈水生忽然想起上辈子在医院楼梯间数硬币的场景,此刻口袋里只有几张皱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