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复杂的光——震惊、被戳穿后的狼狈、长久信念崩塌的剧痛……最终,所有的风暴缓缓沉淀,化为一片深沉的、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看着几步之外站得笔直的姜晚。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身形纤细却蕴含着不容折弯的力量。
那双总是冷静剔透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独立而骄傲的火焰,清晰地映照出他之前的荒唐与偏执。
没有模仿,没有神似,她就是她自己。
独一无二的姜晚。
一种迟来的、混杂着巨大冲击的认知,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周时砚的心脏。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试图辩驳、试图挽留那点可笑执念的话语,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姜晚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转身,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门口,拉开那扇沉重的门,身影消失在光亮的走廊里。
没有回头。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
周时砚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右侧锁骨下方那个小小的伤口上。
覆盖了痣的破口已经结痂,留下一个淡淡的、不规则的暗红色印记。
他抬起手,指尖再次触碰上去。
这一次,没有偏执的幻想,没有宿命的呓语。
只有一片空茫的钝痛,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近乎脱力的清醒。
几天后,市局法医中心。
姜晚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完成了对老鬼指甲缝里提取到的微量皮屑组织的DNA比对报告,彻底锁死了最后一条证据链。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关掉电脑,准备离开。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实验室里残留的冰冷气味。
她脚步一顿。
走廊的长椅上,放着一个低调却质地考究的保温食盒。
旁边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姜晚走过去,打开食盒盖子。
里面是熬得软糯浓稠的鸡丝粥,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两块小巧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栗子糕。
都是她喜欢的口味,温度恰到好处。
她抬起头,空旷的走廊尽头,似乎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楼梯转角。
姜晚沉默地看着食盒,最终,没有把它扔掉。
她拿起食盒,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那以后,一些细微的变化悄然发生。
保镖依然存在,但数量减少到最低限度,并且严格遵循五米距离原则,只在视线范围内,绝不靠近打扰。
再也没有昂贵的设备被强行送来。
深夜的解剖室外,那个保温食盒总会准时出现,里面的内容每天变换,但永远温热可口。
有一次,姜晚因一个复杂骸骨案的关键点与省厅专家意见相左,争论陷入僵局。
第二天一早,一份装订整齐、标注详尽的文件出现在她办公桌上。
题目是:《关于耻骨联合面形态学特征与年龄推断关联性的文献综述及案例补充分析》。
观点清晰,论据扎实,引用的都是最新的权威文献,甚至附上了几例与当前骸骨形态高度相似的国外案例报告。
行文风格冷静客观,完全符合学术规范。
只在最后一页右下角,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清的铅笔签名缩写:Z.S.Y。
姜晚拿着那份文件,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