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几夜,他整个人已经脱了形。
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扔在一旁,只穿着一件染了污渍的衬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出血。
哪里还有半分昔日沈家太子爷的矜贵与冷傲。
他跪得笔直,像一截被烧焦的枯木。
眼神空洞地望着我病房的方向,没有焦距。
当我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时。
他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骇人的亮光!
像是濒死的人看到了唯一的浮木。
晚晚!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想站起来,可身体早已僵硬麻木,刚一动,就狼狈地向前扑倒。
他用手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抬起头,仰望着我。
那眼神里,是铺天盖地的、毫不掩饰的、卑微到尘埃里的痛苦和乞求。
晚晚……对不起……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他语无伦次,眼泪混着脸上的污迹淌下来,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别不理哥哥……求你了……
哥哥我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沈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有!晚晚!我是江舟!我是哥哥啊!他激动地想要爬过来,身体却再次跌倒。
江舟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个会保护妹妹、把糖果省给妹妹的江舟,早就死在二十年前被人抱走的那天下午了。
活下来的,是恨我入骨、折磨我三年的沈砚舟。
那个江舟,死了。
我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心口。
沈砚舟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放大,像是听到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绝望的抽气声。
他抬起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衣角。
指尖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那肮脏的触碰。
沈先生,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空无一物的走廊尽头,请离开吧。别在这里,脏了我孩子的眼。
孩子……他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灰败的眼睛里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我们的孩子……他……
孩子姓江。我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叫江念安。跟你,跟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他是我江晚的儿子。仅此而已。
不……晚晚……你不能……他痛苦地摇头,还想说什么。
我能。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就像当初,你能毫不犹豫地把我推进地狱一样。
沈砚舟,不,江舟。
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碎裂成齑粉的表情,任由林棠扶着我,转身。
一步步,远离那个跪在冰冷地砖上、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身影。
身后,传来他压抑到极致、最终崩溃爆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恸哭声。
撕心裂肺。
回荡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
久久不息。
三年后。
南方的海滨小城,初春。
阳光暖暖的,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海风气息。
我推着婴儿车,慢慢走在开满紫荆花的人行道上。
车里的小家伙快三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小手指着路边花坛里刚开的粉色小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花!漂酿!
嗯,漂亮。我笑着应他,弯腰把他抱出来,安安喜欢吗
喜欢!小家伙响亮地回答,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湿漉漉的口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