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淋成落汤鸡、沾满泥、怀里还抱着那几串赃物的狼狈模样扫视了一遍。那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还在徒劳扑腾的鱼。
偷到我家头上来了胆儿挺肥啊!她扯了扯嘴角,但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哪颗树上的!
她的声音不算特别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安静的小屋里嗡嗡作响。我觉得嗓子眼发干,连吞咽口水都变得困难:就……就外面那片‘妃子笑’,东南角那棵老点的树……
那片!她猛地拔高声音,像刀刮过粗粝的砂纸,带着一种被刺痛神经的尖利。她往前跨了一步,几乎逼近到我眼前,我能闻到她身上那点刚才在雨里闻过的柑橘草木气,此刻却夹杂着更为明显的怒意和疲惫。那双眼睛逼视着我,瞳孔颜色很浅,像透亮的琥珀,此刻里面翻腾着风暴,知道那片‘妃子笑’是谁侍弄的挂果率低,好不容易才保住那么些!你就专挑那棵下手!一颗颗都是拿心血浇灌出来的!你倒好!黑灯瞎火爬树!摔断了腿算谁的!压断枝子明年喝西北风去!心被狗吃了!
每一个反问,每一个!号,都像带着倒刺的小鞭子,狠狠抽在我脸上。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滴进眼睛里,又辣又涩。怀里的荔枝枝子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生疼,只想立刻扔出去。
角落那个沉默的老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阿汐,雨大,说几句算了,撵走完事。他慢吞吞地添了块炭火进炉子,火光明明灭灭映在他刻着深纹的脸上。
算三叔公,这事能算吗叫阿汐的年轻女人猛地转过身,动作大得像要把雨披的衣角都甩起来,今年开春那场寒潮您忘了冻死多少新芽好不容易熬到结果,眼看能换点钱堵上窟窿……这些蛀虫!不干活的,就知道糟蹋东西!今天偷一捧,明天偷一筐!这满山的果子还守得住!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被她狠狠压了回去,只余下咬牙切齿的恨:蛀虫!该死一万遍的蛀虫!
三叔公没再说话,只沉沉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重得像是要把整个屋子都压垮。
她猛地转回头,那凌厉的目光再次像刀子一样剜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扫过,审视着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被泥水浸透显得更加廉价的T恤,和脚上那双快要裂开口子的旧胶鞋。那目光里有赤裸裸的鄙夷,但鄙夷之下,似乎还飞快地掠过一丝别的什么,像是不忍或者只是疲累但转瞬就被更加冰冷的愤怒取代。
穷她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尾音带着一丝刻薄的调子,这满山靠着这些树活的人,谁家富裕得流油穷是偷别人家活命粮的理由嗯
她往前逼了一步,直直地、毫不掩饰地戳向我最后的、摇摇欲坠的自尊。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冻结的冰块,沉重得令人窒息。我只觉得脸上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火辣辣地疼,全身的力气都被她最后那几句话抽干了,背脊僵直,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蜿蜒爬上后颈。
我想反驳,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哪怕是为了给病中的母亲尝一口鲜果,可在她那双盛满愤怒、失望和底层生存焦灼的眼睛逼视下,任何辩解都苍白得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薄纸,只会引来更深的鄙夷。喉头像堵着一团湿冷的棉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脚底下踩着的泥水,冰冷黏腻,像要将我彻底吞噬。
看着挺壮实一男的,她又开口了,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有手有脚不干正经事,就学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出息!
每一句责骂都像带着倒钩的铁蒺藜,深深扎进血肉里。
说话啊!哑巴了!她逼得更近,柑橘混着草木的气息,被炉火烤过后,竟带上了一丝干涩的、攻击性的暖,扑到我脸上。
我艰难地抬起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