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线却被她工装外套上一个不起眼的破洞吸引——布料边缘微微翻卷着,露出里层深色的内衬,针脚很密却歪歪扭扭,显然是被粗糙地缝补过,然后又豁开了。那拙劣的针脚,像一根冰冷的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心底某些坚硬的东西。或许正是这座果园,这份她口中的活命粮,维系着她和三叔公,维系着这片山上的人一点微薄却真实的指望。
一股滚烫的燥热猛地冲上我的脖颈和耳朵,烧掉了那冰封的窘迫。我挺直了被雨水打垮的脊梁,声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沙哑和急促,甚至压过了窗外连绵的雨声:……我没钱赔。你…你说怎么办只要别送派出所,怎么罚我都认!
屋子里有瞬间的寂静,只有雨水不断拍打瓦片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
宋荔汐,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全名。她脸上那种暴烈的怒气似乎凝固了零点几秒,如同面具被冻结,连琥珀色的瞳孔都微微一缩,像是没料到我这块朽木竟会自己开口讨要刑罚。
她眯起了眼睛,那眼神锐利得像在评估一件残损但或许还有点利用价值的工具。
认罚她唇边终于勾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在我脸上刮了一遍,然后缓缓移开,瞥向门外无边无际的、在黑沉沉雨幕中摇晃的大片荔枝林阴影。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混杂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务实和算计。
行啊。她转过头,那决定像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算你还有点人样儿。明天天一亮,就给我滚来!赎罪。
这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竖起一根同样沾着泥点的手指,关节因为长久劳作的浸泡显得有些粗大。
给我把这批果,她的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同时指向门外那片被暴雨肆虐的果园,一斤不少地,卖出去!
天刚蒙蒙亮,像一张浸了灰水的湿纸,空气中弥漫着潮冷的土腥气。我踩着昨晚雨后更加泥泞的小路,每一步都让鞋底陷得更深,发出绝望的噗嗤声。找到三叔公时,他正佝偻着腰,在一排排湿漉漉的果树间隙里,小心地将夜里被暴雨打落的、沾满泥污的残果捡拾起来,丢进一个特制的筐里。水珠顺着他宽大的斗笠边缘滴落,砸在他粗粝的手背上。
来啦三叔公头也没抬,声音隔着雨雾传来,依旧是熟悉的砂纸质感。他把一个缠着透明胶布的旧塑料筐递到我脚下,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色泽鲜亮的大个妃子笑,每一颗都圆润饱满,沾着新鲜的露水,被垫着的翠绿叶子衬得愈发诱人。旁边则是一个看起来像几块木板胡乱钉成的简陋摊位,勉强撑着顶破烂的深蓝防水布。
筐里的,今天你负责。他言简意赅,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位置,东头路口,早市口。说完,他又弯腰去拾地上的落果,布满老年斑的手沉稳而熟练,仿佛这些苦涩的拣选早已融入生命。
我蹲下身,手指小心地触碰那些冰凉的果子,它们和枝头现摘的似乎并无不同。心中那点侥幸刚冒头,却猛地被昨晚宋荔汐那句带着刺骨恨意的蛀虫!击得粉碎。我定了定神,深吸一口雨后清冽却微苦的空气,用力提起那个沉甸甸的塑料筐,朝着他指点的方向走去。筐沿的透明胶布勒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早市口早已被各式摊位挤占得水泄不通,像一片雨后突然冒出的喧闹蘑菇林。卖活鱼的水盆里腥气冲天,猪肉摊的铁钩上挂着暗红的肋排,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嘶力竭地交织。我找了个人流略多的街角,在那块蓝色破布下勉强支开我的战场。雨水积在低洼处,形成一个个浑浊的小水坑,映着人群晃动的身影。
我放下筐,僵硬地站着。人群在身边汇流、分散、毫无停留。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嗡嗡作响,刺得耳膜生疼。有目光扫过我,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