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或者只是被那束从门口涌入的光线惊扰。
她极其缓慢地、吃力地抬起头,浑浊灰败的眼睛朝门口望来。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双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得近乎干涸的眼睛,像两颗被投入火星的枯炭,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狂喜、惊愕、还有某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强烈求生欲的光芒,骤然在她浑浊的眼底爆开!
她手里那个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那点可怜的米糊泼溅出来,在地面肮脏的水泥上洇开一小片黏腻的污迹。
闺…闺女…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堵住的声音,挣扎着想要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借力,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黏在我身上,那光芒亮得惊人,也脆弱得可怕,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东西,最终都化作了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几个字,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哀求,从那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来:
你…你回来了…你弟他…他这样…离不开人…妈…妈一个人…真的…真的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轮椅上的林耀祖似乎被这动静微微惊扰,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硕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浑浊呆滞的目光茫然地扫过门口,扫过我,又毫无焦点地移开。
嘴角那缕涎水,依旧在风扇微弱的风里,黏腻地、缓慢地向下延伸着。
老旧风扇的嗡嗡声,如同背景里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在弥漫着腐酸气味的狭窄空间里,无休无止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