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朗读
暂停
+书签

视觉:
关灯
护眼
字体:
声音:
男声
女声
金风
玉露
学生
大叔
司仪
学者
素人
女主播
评书
语速:
1x
2x
3x
4x
5x

上一章 书架管理 下一页
第一章
    1

    《麦茬地的黄昏》

    六月的风裹着麦芒的刺痒,从李铁柱后颈的老疤上刮过去。他蹲在田埂边,脊梁骨弯成张旧弓,烟卷在指缝里明明灭灭,火星子落进裤脚的补丁上,烫得他缩了缩腿——倒不是疼,是麻木得迟钝了。

    眼前的麦茬地刚收完,秸秆被机器啃得参差不齐,像一群没牙的老狗龇着黄牙。西边的日头正往山坳里坠,把云彩染成铁锈红,连带着地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都拉得老长,正罩在李铁柱半荒的玉米地上。

    这苗儿……他用鞋尖拨拉了下脚边的玉米秆。说是苗儿,其实早过了拔节的时节,可秆子细得像竹筷子,叶子卷着,边沿泛着焦黄。更要命的是间距,有的地方挨得密匝匝,挤得苗儿直打蔫;有的地方空出半尺宽的土垄,长着半人高的狗尾巴草——这哪像庄稼地倒像哪个毛头小子拿把米往地上撒,撒到哪儿算哪儿。

    李铁柱摸出旱烟袋,烟丝是镇集上三块五一斤的碎叶子,卷在报纸里,纸角还印着2025年春耕补贴政策。他深吸一口,烟油子呛得喉咙发苦。去年这时候,他还能猫着腰在地里耪地,一锄一锄把土块敲碎,把草窠子连根拔起。可自打三月份在地里晕倒,被好心人背回家,这腰就再没直溜过。

    铁柱哥!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李铁柱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村主任老周。那辆红色的二手摩托车买了三年,排气管子总冒蓝烟,像条拖尾巴的灰云。老周把车往田埂上一歪,车脚支进松软的土里,溅起几点泥星子:让我好找!蹲这儿当土地公呢

    李铁柱没搭腔,把烟屁股摁在田埂上,火星子滋啦一声灭在泥里。老周走到他跟前,裤腿沾着麦芒,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露出半截红色的缴费单:新农合的钱,该交了。今年涨到四百一,上头说月底前必须收齐。

    不交。李铁柱的声音像块晒干的土坷垃,砸在地上没个响。

    老周蹲下来,膝盖压得草叶沙沙响:咋又闹脾气去年你说手头紧,我帮你垫了一百。今年可不成,镇里卡得严,挨家挨户查电子台账。他指了指玉米地,你这身子骨,真要有个三长两短……

    死了省心。李铁柱打断他,喉结动了动。这句话他在心里滚了无数遍,说出口倒轻得像片柳絮。

    老周猛地站起来,摩托车被他碰得晃了晃,排气管噗地喷了团黑烟:你这话说的!前儿个我去镇医院,见着你家小子了——

    李铁柱的背突然绷直了,他儿子李向阳,去年秋天去县城送外卖,走的时候说等攒够钱接您进城,可自打三月份他晕倒,儿子只打过两通电话。第一通是村医给拨的,电话那头噪杂得很,儿子喊:爸您咋又折腾我这正送单呢,扣钱!第二通更短,是上个月,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操着城里口音:叔,向阳在跑单,他说让您别老打电话,我们这儿忙。

    他咋说李铁柱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黑布鞋是亡妻秀兰走前做的,鞋帮磨破了,他拿麻绳绑着,倒比新鞋还结实。

    老周挠了挠后颈:也没说啥……就问您最近咋样。他蹲下来,声音软了些,铁柱,不是我说你,你才四十出头,比我小五岁呢。秀兰走了五年,可日子不还得往前过你看东头王婶,男人瘫了十年,不照样把三个娃拉扯大

    李铁柱没接话,伸手摸向裤兜。降压药瓶的铝盖硌着指尖,他摸出来,对着夕阳看,瓶子是空的。村医说过,这药得天天吃,可他总想着吃那么多干啥,省俩钱给向阳娶媳妇。

    老周,他突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老周愣住了,李铁柱的声音轻得像风,可老周却觉得有块石头砸在胸口。十年前修水渠,李铁柱带着村里的壮劳力在沟里挖了半个月,手背裂得见骨,没喊过一声疼;八年前暴雨冲垮了村东的桥,是他带着人
上一章 书架管理 下一页

首页 >一个老男人的不堪简介 >一个老男人的不堪目录 >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