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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用木料搭了临时桥,自己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就连五年前秀兰得癌症,他卖了两头猪、半车玉米,在医院守了整月,眼都没合过……

    你胡说啥呢!老周急了,上回张婶家的谷仓漏雨,不是你帮忙修的前儿个刘叔家的孙子掉河里,要不是你路过——

    那是命。李铁柱打断他,把空药瓶攥得咔嗒响,那娃命大,没让我这废物害死。

    老周的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话来。远处传来收麦机的轰鸣,是村西头老李家在抢收。夕阳已经完全沉进山坳,天边的云褪成青灰色,玉米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李铁柱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土。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老槐树的影子叠在一起,分不清哪道是树影,哪道是人影。老周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摸出根草茎,叼在嘴里,往家的方向走。

    土坯房的烟囱没冒烟,米缸里的米前天就见底了,早上煮的红薯粥还是最后半锅。路过村头的老井时,他蹲下来,掬了把凉水洗脸。水面晃着他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两颊陷下去,颧骨凸得老高,活像村东头那座破庙里的泥菩萨。

    铁柱叔!

    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喊声,李铁柱回头,是张婶家的小孙女妞妞,扎着两个羊角辫,举着个塑料袋:奶奶让我给您送两个窝窝,说您地里活计忙。

    李铁柱接过来,窝窝还带着热乎气,玉米面的甜香钻进鼻子。他摸了摸妞妞的头,她发梢沾着草屑,像只小麻雀。谢谢你奶奶。他说,声音哑得厉害。

    妞妞跑远了,他站在井边,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风裹着远处的蛙鸣吹过来,他突然想起秀兰。那时候他们刚结婚,也是这样的黄昏,秀兰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喊他:铁柱,吃饭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像山涧里的泉水。后来他们有了向阳,秀兰抱着娃在田埂上走,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画。

    可现在,画碎了。

    李铁柱摸着裤兜里的空药瓶,往家走。土坯房的门没锁,他推门进去,摸黑摸到灯绳,拉亮那盏昏黄的灯泡。墙上的挂历还是2010年的,是秀兰走的那年买的,画着牡丹花,花瓣都褪成了淡粉色。桌子上摆着秀兰的遗像,相框边被他擦的亮亮的。

    他坐在炕沿上,找出两粒降压药,扔进嘴里,干咽下去。喉咙里泛起苦涩,像吞了把碎玻璃。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照在炕头的破棉絮上。他望着墙上的挂历,突然想起向阳寄来的请柬——说是要在县城办婚礼,可请柬在镇邮局半个月了,他始终没去取。

    去干啥他对着空气说,给人当老叫花子

    半夜里,李铁柱被一阵剧痛疼醒。他蜷在炕上,双手按着胸口,冷汗把背心浸透了。降压药的劲儿过了,心跳得像擂鼓,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摸向床头的搪瓷缸,里面没水,只有半杯隔夜的红薯粥,结着层白生生的皮。

    他挣扎着下炕,扶着墙往灶房走。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照见灶台上裂着缝的铁锅,照见米缸里那点见底的米,照见咸菜坛上的白毛。他前儿个摔碎的老瓷碗还在地上,碎片闪着冷光,像一地的星星。

    李铁柱扶着灶台慢慢蹲下,手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摸出来,是个玻璃瓶子,瓶身上的标签早被蹭掉了,只隐约能看见敌敌畏三个字。这是去年灭蚜虫剩下的,他藏在灶台底下,忘了扔。

    月光透过瓶子,在地上投出个绿色的光斑。李铁柱盯着那光斑,耳边响起秀兰临终前的话:铁柱,等向阳成家,咱就去看海。可现在,向阳的婚礼请柬在镇邮局积灰,而他连去取的力气都没有。

    他拧开瓶盖,农药的气味冲得他眯起眼。那气味是呛的,却让他想起秀兰走的那天——医院的消毒水味,监护仪的滴答声,还有儿子红着眼眶说:爸,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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