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浪,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苏晚的耳膜上,也砸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这不是她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赛车场观众席音效,而是近在咫尺、带着机油热浪和金属震颤的车间噪音。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和高跟鞋,与眼前这个充斥着钢铁、油污、汗水和焦糊味的星火赛车俱乐部维修车间,格格不入得像一幅精致油画被粗暴地塞进了废品回收站。
苏小姐,文件都在这里了。一个穿着沾满油污连体工装、头发花白的老技师——大家都叫他老周——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眼神复杂,有同情,更多的是茫然,老板他……唉,走得突然。按遗嘱,俱乐部和车队,现在都是您的了。
苏晚接过文件夹,指尖冰凉。文件夹的封皮上,印着略显褪色的火焰星标,那是星火的Logo。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个叛逆、离家出走二十多年、只在童年模糊记忆里存在的父亲,会在意外离世后,留给她这样一个惊喜——一个濒临破产、只剩空壳和债务的三流房车车队。
环顾四周,车间空旷得能听见回声。角落停着两辆伤痕累累、涂装斑驳的GT3赛车,像被遗弃的钢铁巨兽。几个穿着同样油腻工装的年轻人,或蹲或站,眼神或好奇、或警惕、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打量着这位从天而降、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大小姐老板。
人呢车手呢苏晚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尽量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她是个出色的危机公关顾问,擅长在谈判桌上为资本运筹帷幄,却对如何运转一个赛车俱乐部一窍不通。
走了,都走了。老周苦笑,上个月最后一场比赛垫底,赞助商撤资,工资发不出,车手和主力技师都被‘疾风’挖走了。现在,就剩我们几个老家伙和……呃,还有小江。他指了指角落里一个正埋头在引擎舱里、只露出两条沾满油渍的工装裤腿和一头乱糟糟短发的背影。
仿佛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个身影动了动,从引擎舱里直起身。一张年轻的脸露了出来,脸上蹭着几道黑灰,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又冷又亮,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锐利和审视,直直地刺向苏晚。
江燃,我们的首席技师,也是……目前唯一的技师。老周介绍道。
首席技师苏晚看着那张过于年轻、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以及她纤细却布满细小伤痕和油污的手,有些难以置信。这女孩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
江燃没说话,只是随手拿起一块脏兮兮的布擦了擦手,动作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熟练感。她走到苏晚面前,身高几乎与踩着高跟鞋的苏晚持平,眼神毫不避讳地上下扫视着她,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纤尘不染的高跟鞋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带着嘲讽的嗤笑。
苏老板。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过话,语气平淡无波,却像淬了冰,欢迎来到垃圾场。打算什么时候把它卖掉填窟窿
直白,尖锐,毫不留情。像一把冰冷的改锥,直接捅破了苏晚试图维持的体面。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老周和其他几个技师都屏住了呼吸。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和话语狠狠攥了一下,一股火气混合着被看穿的窘迫直冲头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迎上江燃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在卖掉之前,我总得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还剩多少能用的‘垃圾’。江燃是吧从现在起,你负责带我了解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两辆……破铜烂铁。她指了指角落的赛车,用了江燃的垃圾论调,却带上了一丝属于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江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位大小姐会这样反击。她盯着苏晚看了几秒,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冰层似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