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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骤然失去遮拦的光线并不刺目,只是懒洋洋的,带着午后将逝的余温。

    一个陌生、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落下,砸开凝滞的空气:

    殿下,日光西斜了。

    那语气平淡无奇,不是在劝谏,也不是在提醒,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如同告知天边飘过了一朵云。

    我难得地,睁开了眼。

    光线涌入视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垂落的一截衣袖,是青碧色官服的颜色,浆洗得有些发硬的布料边缘微微卷起,露出一小段洁净的内衬手腕。

    然后,才是他。

    下颌的线条清晰利落,嘴唇抿着,透出一种近乎无情的疏离与克制。唯有那双眼睛,像蕴着千尺寒潭,深邃,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敬畏或谄媚,甚至没有寻常朝臣面对我这位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时,那种或真或假的激动或惶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映在其中的,我此刻有些慵懒的、尚未完全清醒的影像。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腻人脂粉香,混着芍药甜醉的花气,冰鉴里的雪水气,还有猫儿身上暖烘烘的毛皮气息……在这一刻,被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气味霸道地侵占了。

    那是……松墨的清苦香。

    淡淡的,却极其清晰。从他那截微卷的青色衣袖下散发出来,坚韧而冰凉,一下子刺透了所有混沌的甜腻与沉闷。

    比此刻丹珠及时捧到我唇边的、那冰镇水晶碗里红玛瑙般的滚了蜜水的新贡樱桃,还要醒神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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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的确开始偏斜了,从他挺直的背脊后透过来,将他整个人镶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他没有行礼,只是那样静静立着,等候着。

    我甚至没有费神去问一句你是何人。

    能这样登堂入室,取物如探囊的,朝中除了皇帝亲旨任命的新任帝师,那位据说性子冷硬、手腕了得的楚策楚太傅,还能有谁

    楚、楚太傅!跪在阶下的礼部学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几乎要挤出哭腔,您……您快劝劝殿下!这、这宫规……夕照伤身啊楚大人!

    楚策的目光并未从那学士身上移开,仍旧落在我脸上,只是唇齿微动,吐出两个字:聒噪。

    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情绪,但远处的哭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濒死般的窒息安静。

    他再次将视线落回我脸上,那潭寒水似的目光似乎又沉了沉:殿下,该换个地方安置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他认为此刻必须执行的结论。

    我慢慢垂下眼睫,视线落到自己搭在榻边的指尖上,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在斜晖下泛着微微的珍珠光泽。

    一旁的丹珠早已将那碟剔透鲜红的冰镇樱桃捧得更近了些。我微微偏头,就着她的手,拈起一粒放入口中。冰凉的触感和甜中带酸的汁水在唇齿间弥漫开。

    那股松墨的清气又一次撩拨过来。

    我嚼着樱桃,没有看楚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阶下那群木雕般凝固的人影发问,声音含混在果肉里:楚大人说,本宫该去哪儿好呢

    四周死寂,只有风拂过亭外芍药丛的沙沙轻响。被点到头的礼部学士和几位内侍身子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要抵在滚烫的石阶上。

    楚策静静等着我将那颗樱桃咽下。然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涟漪,只是清晰地答:

    含凉殿后苑,临水,无日晒。

    他微微侧身,做了个极其简洁的请的手势。那姿态依旧看不出卑躬屈膝,只余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芍药的甜香在偏西的日影中流淌得更浓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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