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地,压得人有些昏沉。
而那股冷冽的松墨气息,在浓腻的花香里始终未曾被完全淹没,时而清浅,时而明晰,固执地牵引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清醒。
我撑起身,未曾看楚策,目光掠过庭外已逐渐被拖长的石阶阴影,任由丝绡滑落肩头,终是无言地踏出第一步。
那日之后,楚策楚太傅的存在,便如同投入我这潭古井深水中的一颗石子,力道不大,却足够让水面漾开了长久不息的涟漪。
涟漪之一,便是楚太傅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成了这宫中最新的一道风景。
每日辰时,他必然准时踏入我惯常消磨光阴的暖阁或水榭,无论我是在对着满桌珍馐挑挑拣拣,还是捧着一卷画册意兴阑珊地看,亦或是索性歪在临窗的美人靠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鱼缸里的锦鲤。那道青碧色的身影总会适时出现,精准地打断我沉浸其中的某种无聊状态。
开始几天,他还会执礼询问一两句殿下安否。后来似乎认定这等虚礼于我毫无意义,索性连这开场白也一并省去。他的方式直接得近乎粗暴:拿走我面前挡阳光的折扇,合上我翻到一半的画册,甚至有一次,直接端走了那盅我正用汤匙懒懒搅动,热气将散未散的杏仁酪。
殿下,坐久了伤腰。那一次,他端着那盅温热的甜品,平铺直叙地下了论断,该起来走动片刻。
伺候的宫人当时吓得面无人色,以为这位新贵下一刻便要步上无数惹恼长公主的前人的后尘。然而没有。我只撩起眼皮瞥了他一下,那松墨的气息钻进鼻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我慢吞吞地从铺着软垫的靠座上滑下来,赤足踏在铺着波斯细毯的地上,当真敷衍地走了几步。
还有一次,是在御花园的石榴树下。我嫌日头晃眼,顺手便将刚批了一字半句的奏疏本子扯过来,毫无敬意地挡在脸前假寐。楚策默不作声地走近,抽走了那本奏疏,在我身边坐下。
殿下,他手指了指奏疏上一个不起眼的朱砂批注点,此处刑部量拟,似有疑议。
语调平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睁开眼,视线从他骨节清晰的手指移到批注上,倦意未散,心中却微觉好笑。那点疑议早已被御史台翻来覆去吵了半个月,毫无新意。我几乎是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思,伸出指尖,故意蹭过他搭在膝上的手腕皮肤,沾了一点未干的朱砂,迅疾地涂在了他干净整洁的青色官服袖口上。
一抹刺目的赤红骤然晕开。
侍立远处的宫人们集体倒抽一口凉气,瞬间低头屏息,不敢再看。
楚策的动作却未见丝毫停顿或愠怒。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污渍,眼神锐利地落在我染着朱砂的指尖。在我尚未反应之时,他已从怀中抽出一方素白的棉帕,自然而然却极其强硬地拉过我的手,用帕子干净的一角,细致地将我指尖上那一点碍眼的红色擦拭干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指腹擦过我的皮肤,力道适中,有些微的粗糙感,却并无亵渎之意,更像一个医者在处理病人沾染的污物。
最后,他才垂眼看了看自己袖口那一团刺眼的朱砂红,唇线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归于那副冰封的面无表情。他收了帕子,站起身,依旧是那平淡得乏味的语调:殿下既无事,臣告退。
那一点朱砂红,刺目地留在他衣袖上,像一枚耻辱的印章。
他就在那抹红的映衬下,青竹般挺直着背脊,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而那股清冷的松墨气息,似乎更清晰地在鼻端萦绕了一瞬。
日子便在这古怪的、被不断打扰又被强行拨正的循环中滑过。
宫人们渐渐习惯了这位楚大人的作风,也摸清了一点门道:长公主殿下虽然照旧懒怠漠然,但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