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假面舞会
冷气机在头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被困住的野兽在喘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高级香水混合的、令人反胃的气息,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头顶惨白的光线,映照出周围人脸上公式化的假笑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算计。我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指尖感受着杯壁刺骨的寒意,目光在衣香鬓影中平静地扫过。
沈小姐,幸会。一个略微发福、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凑近,脸上堆砌着过于热情的笑容,胸前名牌上辉瑞药业市场总监的字样在灯光下有些刺眼,早就听闻沈顾问在尽职调查领域的铁腕,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
张总监过誉。我嘴角牵起一个标准的弧度,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浓烈得呛人,是那种急于证明自己地位的廉价气息。
哪里哪里,他摆摆手,身体又往前倾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熟稔,我们辉瑞最近有个新项目,前景非常广阔,就是……初期嘛,有些数据需要专业人士帮忙‘润色’一下,让它看起来更‘漂亮’、更有说服力一些。沈小姐的润笔费,绝对让您满意。
他刻意强调了润色和漂亮两个词,眼中闪烁着心照不宣的精光。又是一个试图用金钱收买规则,把污秽粉饰成鲜花的蠢货。
张总监,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司提供的服务,是剥离粉饰,还原真相。‘润色’那不是我的业务范畴。况且,我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颗镶嵌在袖扣上、过分硕大的翡翠上,在灯光下绿得诡异,错误的代价,不该由后来试图纠正它的人承担。这是铁律。
张总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一张被揉皱又强行展开的劣质纸张,红白交错,尴尬与一丝被冒犯的恼怒爬上眉梢。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场面话挽回,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端着酒杯转身,几乎是狼狈地挤进了旁边的人群里。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掠过心头。幼稚时以为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超然,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浅薄。如今的我,早已沉淀。这光怪陆离的名利场,处处是学问,人人是演员。我只欣赏一种人——聪明人。和聪明人共事,省心。省掉无数不必要的试探、虚伪的客套和愚蠢的麻烦。就像刚才那位张总监,连基本的行业规则和我的原则都摸不清,浪费彼此时间。
晚宴冗长而乏味。好不容易熬到尾声,我几乎是带着一丝解脱的心情走向地下车库专属电梯。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回响,在空旷的车库里被无限放大。空气里是混合着机油、灰尘和封闭空间特有的沉闷气味。终于走到我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SUV旁,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电子门把手。
沈砚砚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车库的寂静。那声音有种奇特的质地,沉稳,笃定,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猛地回头。
几米开外,一辆低调奢华的深灰色轿车旁,倚着一个男人。车库顶棚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利落的肩线。他穿着剪裁极佳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透着一股与这精致拘谨场合格格不入的松弛感。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邃,平静,没有丝毫的探究或惊艳,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早已了然于心的事物。
傅司予。辉瑞药业那个神秘的首席战略顾问,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据说背景深不可测,是辉瑞那位雷厉风行的女总裁重金挖来的定海神针。
傅先生我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