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电梯缓缓下行。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她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她没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身体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微微颤抖着。那种绝望的死寂,比任何哭泣和嘶喊都更让人窒息。
陈莲,你别这样,我试图去拉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哀求,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筹钱,可以贷款,可以…
她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动作决绝而用力。她终于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我,里面是彻骨的冰冷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
冯七,她的声音嘶哑,像砂砾摩擦,别天真了。八十万后面还有多少我这样的身体…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自嘲的弧度,别傻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医院大厅喧闹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6
陈莲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像要逃离一个巨大的瘟疫源。
我追在她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人群中跌跌撞撞,那件米白色的裙子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希望,那刚刚升腾起、如此绚烂的烟花,在冰冷的现实数字和医生凝重的宣判中,只燃烧了短短一瞬,便彻底熄灭,只留下呛人的灰烬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从医院回来后,出租屋里的空气彻底变了质。
那株画在纸上的、在悬崖石缝里倔强生长的小绿苗,依旧贴在床头,此刻却像一种残酷的讽刺,嘲笑着我们短暂而虚幻的希望。
陈莲像彻底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坐在窗边看书或画画,不再对着那盆绿萝发呆。
她常常蜷缩在旧沙发最里面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墙角某一块剥落的墙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却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阴影之中。
她吃得极少,送过去的饭菜常常原封不动地放凉。和她说话,得到的回应常常是漫长的沉默,或者一个极其缓慢的、毫无意义的点头或摇头。
她身上那种好不容易被驱散的疏离和冰冷,以一种更甚以往的姿态,重新将她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坚冰。我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粥端到她面前:多少吃点,身体要紧。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陈莲,我们不能放弃!我蹲在她面前,急切地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李教授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钱我们可以想办法!我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朋友,老家那边…我爸妈也在想办法,他们…他们愿意把老房子抵押了…
说出抵押老房子这几个字时,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是父母辛苦了一辈子的唯一根基。
但只要能换来一丝希望,我愿意背负任何代价。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感动,没有希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寒的悲哀和抗拒。
不…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绝对不行。你父母…那是他们的根。冯七,别为我…搭上所有人。
可我不能看着你…我的声音哽住了。
看着我死她替我说了出来,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惨淡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刀,那也比看着你们所有人…被我拖进深渊要好。她别过脸,重新望向那片虚无的墙角,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的拒绝,冰冷而彻底,不留一丝余地。绝望像墨汁一样在心底晕开。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筹钱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