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盆绿萝探出的新芽,桌子上一个缺了口的旧瓷碗,窗外晾衣绳上随风飘荡的旧衬衫……她的笔触细腻,带着一种敏锐的观察力和独特的视角,总能捕捉到最平凡物件里被忽视的孤独诗意。
有一张画让我印象深刻,画的是我那双放在门口的旧帆布鞋,鞋带松垮地系着,沾着泥点,旁边还画了一小片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被踩扁的落叶。
整幅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漂泊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安顿下来的温度。
你画得真好,我看着那些画,由衷地说,像…像能看见东西的灵魂。
她抬起头,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那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带着点羞涩的明亮。瞎画的。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的边缘,就是…觉得它们在这里,挺好的。
这里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那一刻,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格外暖。
然而,幸福像偷来的时光,总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阴影。她的身体,依旧是悬在我们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利剑。
有时,我们会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片子很闷,她看着看着,会忽然毫无征兆地皱紧眉头,呼吸变得短促而艰难。
她会立刻停下一切动作,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胸口的衣服,指节用力到发白,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骇人的青灰。
豆大的冷汗会迅速从她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她压抑的、艰难的喘息声。
每当这时,我会立刻关掉电视,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她粗重的呼吸。
我不敢碰她,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她的抽气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备好的速效救心丸就在床头柜里,像一枚小小的、冰冷的定时炸弹。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刚刚的暖意。
我会飞快地倒好温水,把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她痛苦扭曲的脸,等待着,煎熬着,直到那阵剧烈的痛苦像退潮般缓缓平息。
她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冷汗浸湿了她鬓角的碎发,贴在颊边。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又…吓到你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像游丝,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每一次都像钝刀子割在我心上。
没有,我喉咙发紧,只能干涩地挤出两个字,把温水递过去,喝点水。
她小口啜饮着,手还在微微发抖。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却再也感觉不到暖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惨白。
那些温馨的绿植、画册、印着小雏菊的杯子,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我们依偎在沙发上,彼此的身体紧贴着,却驱不散那从她身体深处透出来的、无孔不入的寒意。
每一次发作,都像是一次无声的警告,提醒着我们偷来的时光是多么脆弱,提醒着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多么薄脆的冰面。
那个夏日的傍晚,空气闷热粘稠,夕阳把西边的天空烧成一片滚烫的金红。
我们挤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小桌子旁,分食一碗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馄饨。陈莲吃得很少,只尝了几个,就放下了勺子,脸色在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愈发苍白。
她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的一角,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冯七,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聒噪的蝉鸣盖过,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