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亮。
可惜呀,我惋惜地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刚刚碰过他脸颊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你这人就是这么不惜福。那么好的地方,你竟然还想着要跑。
他们告诉我,你每跑一次,就被他们用上了刺的军棍生生打断一次腿。
最后,他们玩腻了,差点把你像撕一条破麻袋一样撕碎。你看,又是我,又是我派人,千里迢迢地把你从他们手中救了回来。我是不是你的再生父母
我的指尖从他的脸颊,缓缓移到他那双曾经握笔如飞、风流不羁的手上。
那双手,如今却扭曲变形,指骨尽碎,像两只被踩烂的爪子,软绵绵地耷拉着。
如今,我让人废了你这双最会写字的手,又大费周章地安排你入我司内当差。你看,我待你多好这可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呀。
我顿了顿,满意地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的灵魂,已经被我一寸寸地凌迟。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记得,净身房里有位老公公,姓钱,无儿无女,一直孤苦伶仃。
他前几日还和我提过,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能有个伴儿,尤其就好你这口俊俏又识文断墨的白面书生。
我已经专门把他调到我身边当差了,他会好好待你的。往后,你就跟着他,与他做个伴儿吧。
话音刚落,我身旁侍立着的一位形容猥琐、满脸褶皱、嘴唇总是油腻腻的老太监立刻心领神会。
他那双黄豆般的小眼睛里迸发出贪婪而炽热的光芒,扑通一声跪下,用一种令人作呕的、谄媚到极点的声调谢恩:
老奴叩谢司印大人天大的恩典!老奴一定……一定好好‘疼爱’他!绝不辜负大人的一片苦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那钱老公公便如获至宝,一个饿虎扑食,一把抓住顾影的衣领,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出了大殿。
顾影没有反抗,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灵魂去反抗了,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留下一道屈辱的、肮脏的痕迹。
7
权力之裘
很快,殿外不远处的下人房里,骤然响起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声音穿透了宫墙的阻隔,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惊得檐上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扑棱棱地振翅飞走了。
我回到案前,端起那盏新进的贡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茶是君山银针,汤色清亮,香气氤氲,在舌尖盘旋,缭绕鼻尖。
我随手拔下头上那支亮晶晶的、君上新赏的梅花金簪,赏给了身旁因那声惨叫而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宫女。
今天的茶,滋味格外香甜。
执掌内务府的日子,平淡而充实,权力像一件温暖的裘衣,包裹着我冰冷的灵魂。
我将苏家沉寂多年的宗祠牌位,从蒙尘的角落里,悄悄请入了我在宫外的一处秘密宅邸。
每个清晨,我都会在袅袅的茶香与清雅的檀香中,为牌位点上一炷清香,而后回到宫中,开始批阅六宫山一样的用度奏报,处理那些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陈年旧案。
那些曾经对我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管事太监们,如今在我面前,一个个比兔子还要恭顺。
他们递上文书时,腰弯得比谁都低,连头都不敢抬,生怕与我的目光有片刻接触,会看到自己卑微的倒影。
偶尔有伶俐的宫女前来禀报宫中琐事,言语间总会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既害怕又兴奋的语调,夹带着对净身房那位钱老公公的窃窃私语,以及从那个阴暗角落里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