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厂区宿舍楼,名字早已被遗忘,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门牌号:东风路47号,306室。发现者是对门早起准备去菜市场的老太太,被门口渗出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吓瘫在地。
依旧是破败的楼道,斑驳的墙壁,空气里是陈年的灰尘、劣质油烟和……那熟悉到令人作呕的、粘稠的甜腥。没有水声。死寂得如同坟墓。
老张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依旧是浴缸。一个极其老旧的、边缘布满黄渍和锈迹的搪瓷浴缸,挤在狭小、肮脏的卫生间里。一个女人跪在里面,头颅低垂,赤裸的身体沾满了污垢,黑发黏在瘦削的背脊上。浴缸里没有水,只有一层厚厚的、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浆,几乎覆盖了整个缸底,像一层凝固的、邪恶的油漆。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混杂着排泄物的恶臭,形成一股恐怖的冲击波,猛地撞进每个人的鼻腔和肺腑。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绷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硬生生把涌到喉头的酸水咽了回去。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着那片凝固的暗红,充满了血丝。
这一次,伤口在右手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手法……更加利落、干脆,带着一种残忍的熟练。
老张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手里的烟忘了点,就那么僵直地举着。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浴缸里那片刺目的暗红,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肩膀,那个曾经挺直如松、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脊梁,此刻竟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佝偻。
我的视线艰难地移开那道熟悉的致命伤,胃里翻江倒海。目光落在浴缸边缘,靠近死者垂落的左臂旁。
那里的污血似乎被什么东西刻意地、笨拙地涂抹过。
在一片暗红污秽的背景上,有人用手指,蘸着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的血浆,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
一个倒置的十字架。
十字架的一竖被拉得很长,向下延伸,浸在污血里。那歪斜的、挑衅般的线条,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沾满血污的爪子,狠狠攥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练习结束了。他留下了他的名字。或者说,他的宣告。
倒十字……陈默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撒旦……魔鬼的符号……
我猛地蹲下身,顾不上浓烈的恶臭,凑近那个歪斜的血色符号。倒十字……这不仅仅是一个符号。这符号边缘的血迹……似乎被什么东西小心地刮蹭过一点在倒十字最下方的端点附近,血浆的厚度显得……不均匀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大脑。我猛地抬头,看向老张和陈默,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某种冰冷的洞悉而变得异常尖锐:
这不是签名!我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那个倒十字最下方那个显得格外粗重的、被反复涂抹的血点上,看这里!他最先画的……是正十字!他画了个正十字架!
我的声音在狭小污秽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然后……他把它倒过来了!他在‘修正’!他还在‘练习’!连他的‘签名’……都他妈是练习的一部分!
老张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那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血污覆盖、扭曲的倒十字架,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向浴缸里那具无声跪伏、浸泡在自己污血中的尸体。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空气里浓稠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老房子腐朽的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几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