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显得沟壑纵横,每一道皱纹都沉淀着岁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他的眼睛不大,却异常锐利,像鹰隼,此刻正落在陈默湿透的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七啊,龙叔的声音放缓了些,透出一种近乎长辈的关怀,跟着我,多久了
七年了,龙叔。陈默低声回答,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七年…不短了。龙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陈默的身体,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带着一种沉重的感慨,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七年当年在城西那个破修车厂把你捞出来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转眼,都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了。他呷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老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总想起些旧事。人老了,就念旧。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默脸上,那锐利中带着一种陈默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某种沉重的托付。这世道,人心隔肚皮。阿七,我信你,才跟你说这些。外面风大雨大,躲在我这把伞下,未必不是福气。有些路…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
龙叔的话像一颗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陈默死水般的心湖,激不起波澜,却沉甸甸地往下坠。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水渍,喉咙发紧,只能哑声应道:龙叔…待我恩重如山,阿七…明白。
明白就好。龙叔似乎有些倦了,挥了挥手,去换身干的,别着了凉。吴警官的事…听说了吧他像是随口一提,目光却紧锁着陈默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条,唉,世事无常。可惜了,当年在警局门口,他还帮我解过一回围呢,是个好人…
他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再言语,重新转过身,面向窗外无边的雨夜,捻动佛珠的手指重新恢复了那种缓慢而稳定的节奏。
那最后一句,如同毒蛇的信子,猝不及防地舔舐过陈默的神经。吴sir…帮龙叔解围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他僵硬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走向通往楼上的楼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别墅二楼的书房,厚重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陈默换上了一套龙叔让人准备的干净衣服,布料柔软,却贴着皮肤像冰冷的蛇。他按照龙叔之前的吩咐,来整理书房里一些旧东西——龙叔说,年纪大了,想清理掉一些无用的回忆。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实木书柜,塞满了精装书,很多甚至从未拆封,更像是某种地位的装饰。空气里是旧书、皮革和雪茄混合的沉闷气味。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窗户,窗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雨幕。
陈默机械地打开书桌侧面的一个矮柜。里面堆着一些旧相框、几本泛黄的集邮册,还有几个蒙尘的锦盒。他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手指触碰到一个沉重的木质相框背面,他将其抽了出来。
相框翻转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的雨声、风声,书房里钟表的滴答声,一切背景音都消失了。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背景是一家装潢考究、灯光暧昧的酒吧卡座。
照片上,两个男人亲昵地挨着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几分酒意熏染的、畅快的笑容,正举着酒杯碰杯。
左边那个,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容爽朗,眼神明亮而充满力量感——正是七年前,警校操场上拍着他肩膀,告诉他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将改变他一生轨迹的吴振邦,吴sir!
右边那个,穿着花哨的丝绸衬衫,敞着领口,虽然年轻了至少十岁,脸上少了些如今的阴鸷和皱纹,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