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周明远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的头像是被重锤击打过，一阵阵钝痛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颅骨。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想起小时候摔断手臂时去的那家社区医院。

    醒了！医生，他醒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闯入他的意识，急促而激动。周明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陌生女子正俯身在他病床前。她约莫二十七八岁，栗色短发因为缺乏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眼睛下方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与喜悦。

    你...是谁周明远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女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明远，我是小满啊...林小满，你的妻子。

    妻子周明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今年三十二岁，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单身，住在城东的单身公寓里。他记得昨天——至少他认为是昨天——还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为了那个商业综合体的竞标方案。他记得自己开车回家，然后...然后是一片刺目的车灯和尖锐的刹车声。

    我不认识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块冰。

    医生的诊断是逆行性失忆，由于脑震荡导致的记忆缺失，主要影响近五年的记忆。五年。周明远盯着诊断书上的数字，感到一阵眩晕。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几乎整个三十岁以后的人生。

    我们的结婚照，你看，这是两年前在巴厘岛拍的。林小满举着手机凑到他面前，屏幕上是两个人在沙滩上相拥而笑的照片。他穿着白色西装，她穿着简约的婚纱，两人看起来确实很幸福。但照片里的男人对他而言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我们的家，我布置了你最喜欢的书房，记得吗你总说那是你的灵感洞穴。林小满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却执着，像是在教一个孩子认字般耐心。她拿出更多证据：结婚证、共同账户的银行卡、冰箱上贴着的便利贴，上面写着老公，牛奶买好了，记得喝。

    周明远感到一阵窒息。这些物品、这些话语，理应承载着情感和记忆，但对他来说只是空洞的符号。他盯着结婚证上并排的两个名字——周明远、林小满——像是看着别人的故事。

    我想回家。他说，不是他们共同的家，而是他记忆中的那间单身公寓。

    林小满咬了咬下唇，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回去看看。

    他们的家位于城南的一个高档小区，与周明远记忆中的城东公寓截然不同。电梯上行时，他透过金属门上的倒影观察着身边的妻子。林小满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米色针织衫，身材纤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对他笑了笑，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

    到了。她轻声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周明远站在门口，像是踏入了一个陌生人的领地。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照片——他和林小满在埃菲尔铁塔前，在京都的樱花树下，在自家沙发上看电影。茶几上摆着两个马克杯，一个是纯黑色，另一个是淡蓝色带花纹的，看起来像是一对。

    这是我们的杯子，林小满注意到他的视线，你总说黑色那个是你的幸运杯，设计灵感来的时候一定要用它喝咖啡。

    周明远没有回应，径直走向他认为应该是书房的地方。推开门，确实如林小满所说，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空间：整面墙的书架，宽敞的绘图桌，角落里甚至放了一张小沙发。桌上散落着几张草图，是他的笔迹，但画的是他毫无印象的项目。

    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他说，没有回头看林小满。

    关上门，周明远跌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拉开抽屉，希望能找到一些熟悉的东西，却只发现更多陌生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