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板上的匣钵盖子。
光线涌入。
一抹难以言喻的青色,骤然撞入他的眼帘!
那青色,纯净、温润、深邃。它不像任何一种颜料或言语可以描述的蓝或绿。它像是将雨后初晴、乌云散尽时那一刹那最澄澈的天空,整个地凝固、融化,再凝结成了这方寸之间的釉色!釉面光滑如镜,在从窑门斜射进来的天光下,流转着一种内敛而变幻的光泽。薄胎处,那青色更显通透空灵;釉厚堆积的地方,则呈现出如湖水般深邃的意境。更奇妙的是,釉面上分布着极其细密、自然天成的开片纹路,如同冰面碎裂的瞬间被永恒定格,又如同时光流淌过留下的细微痕迹,非但不显瑕疵,反而赋予了这抹青色一种历经窑火淬炼、沧桑而温润的生命力。
雨……过……天……青……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来。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尚有余温的窑砖上,滚烫的温度透过裤子传来,他却浑然不觉。他伸出沾满窑灰、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那抹青色,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这降临人间的奇迹。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他沾满烟尘的脸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那不仅是喜悦的泪水,更是二十年追寻、无数个日夜煎熬、生死考验后的巨大释放,是对父亲那份沉默如山、深藏图纸背后之爱的无尽回应!他终于烧出来了!在父亲为他默默准备的龙窑里,用这劫后余生的一窑火,烧出了这抹传说中的绝色!
林小雨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第一抹惊世的青色,也捕捉到了陈默跪在窑口、无声恸哭的背影。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近乎窒息的停顿后,彻底爆炸!
天啊!这就是‘雨过天青’!
哭了!真的烧出来了!
值了!一切都值了!
陈师傅在天上一定看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国色!无价之宝!
赵伯和老师傅们挤上前,看到匣钵里那抹青色的瞬间,全都老泪纵横,粗糙的手掌互相拍打着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镇长摘下眼镜,使劲擦着眼角。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经久不息,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龙窑开窑,雨过天青现世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网络,登上了热搜头条。古老的非遗技艺与现代传播的力量完美结合,将泥韵坊和陈默的名字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订单不再是压力,而是荣耀的勋章。作坊日夜灯火通明,规模扩大了数倍,吸引了周边许多年轻人回来学习手艺。青溪镇,这个曾经默默无闻的浙南小镇,因为一抹传奇的青釉,成了新的文旅热点。
几个月后,修缮一新的泥韵坊展厅正式开放。明亮的射灯下,一件件形态各异的青瓷作品陈列在展台上,温润的光泽流淌。最中央的独立展柜里,用防弹玻璃严密保护的,正是那第一窑开出的几件雨过天青釉代表作。灯光下,那釉色变幻流转,时而如晴空万里,时而如深潭凝碧,细密的开片纹路如同凝固的时光长河,美得惊心动魄,无言地诉说着泥土与烈火的传奇。
陈默穿着简单干净的棉麻衬衫,站在展厅一角,看着络绎不绝、轻声赞叹的游客。父亲陈国栋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被林小雨推着,缓缓停在那个最中心的展柜前。老人的目光紧紧锁在那抹青色上,因病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歪斜的嘴角努力地向上牵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的声音,一只尚能活动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似乎想要隔着玻璃去触摸那抹照亮了他一生、也由儿子最终完成的梦想之色。
林小雨蹲下身,在老人耳边轻声说:叔,默哥烧出来了,天青釉,真好看。老人眼中的光芒更亮了,喉咙里的声音急促起来。
陈默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