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林毅说，“只有几页残拓，是我祖父早年收的。”</p>

    许彦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能看看吗？”</p>

    林毅起身，走到最里面的一个书架前。那书架很高，顶层积着厚厚的灰尘。他搬来梯子，爬上去翻找了片刻，才取下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长卷。</p>

    下来时，他注意到许彦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正看着他手里的布卷，目光专注。</p>

    林毅把布卷放在柜台上，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拓着细密的文字，是《金石录》卷三中的几页，字迹古朴，墨色沉郁，边缘处有些磨损，却更显岁月的痕迹。</p>

    许彦伸出手，指尖悬在拓本上方，没有直接触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过了几秒，他才用指腹轻轻抚过纸面，动作极轻，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宣纸，触碰到千年前的刻痕。</p>

    “是真迹。”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拓工很讲究，墨色用的是松烟，纸是澄心堂纸……保存得很好。”</p>

    林毅有些意外。这人显然是懂行的，而且懂的不止一点。</p>

    “祖父是做古籍修复的。”他解释道，“这些拓本，他生前很宝贝。”</p>

    许彦抬起头，看向林毅，眸子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不再是刚才那种疏离的审视，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同类的释然，又带着点别的什么，一闪而过。</p>

    “我是做文物修复的。”许彦说，“主要修石刻和古籍。”</p>

    难怪。林毅心里了然。</p>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不再是倾盆而下，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窗外。店里的檀香还在燃着，和雨气、旧书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气息。</p>

    许彦又看了会儿拓本，才小心地让林毅重新包好。“谢谢。”他说，“打扰你这么久。”</p>

    林毅摇摇头：“雨还没停。”</p>

    许彦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住对街的客栈，能不能……借把伞？明天还你。”</p>

    林毅从门后的伞桶里抽出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那伞很旧，伞骨有些松动，却是祖父留下的，用了很多年。“不用还了。”</p>

    许彦接过伞，指尖碰到伞柄时，两人的手轻轻撞了一下。林毅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微凉，像带着雨水的湿气。</p>

    “明天我送回来。”许彦的语气很坚持。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顺便……再看看你店里的书。”</p>

    林毅看着他，点了点头。</p>

    许彦拉开门，雨丝立刻钻了进来，带着点凉意。他撑开伞，转身走进雨幕里，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对街的拐角处。</p>

    林毅关上门，风铃又叮咚响了两声。</p>

    他走回柜台，看着那个空荡荡的藤椅，火盆里的炭火还在明明灭灭。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许彦身上的味道，是雨水混着一点淡淡的松墨香，和店里的檀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起。</p>

    他拿起那卷《金石录》的残拓，重新放回顶层的书架。爬下梯子时，他忽然想起许彦刚才看拓本时的眼神，专注，虔诚，像在与历史对话。</p>

    那样的眼神，他只在祖父身上见过。</p>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林毅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清新得让人想深呼吸。对街的客栈门口，挂着红灯笼，在暮色里亮着暖黄的光。</p>

    他不知道许彦明天会不会真的来还伞，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像一阵雨一样，来了又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